msp; 末了又续上一句,“我以为她早回了建安。”
唐璎觉得有些奇怪,以孔玄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对冯高氏的行踪并不知情。
冯高氏虽为建安人士,可自丧夫以来便一直留守兴中,从未回过京城。孔玄逃亡辗转于兴中的这些年,两人竟从未见过面?
思索片刻,忽又想起一事,“那你前些日子可曾去过柳都门?”
“不……”
孔玄方欲作答,停顿片刻,又似想起了什么,忽而话锋一转,“倒是未曾主动去过。”
“怎么说?”
“数月前的某日,草民去临渝进货时无端遭人跟踪。那人行踪诡秘,草民担忧他是朝廷的人,惶急之下,事儿没办完便匆匆返了程。一路上,那人始终不声不响,只牢牢地缀在草民身后,回到兴中便消失了,一连几日都不曾出现,草民便以为这事儿就此过去了,岂料……”
他抿了抿唇,眉宇间凝着迷惘。
“岂料到家后,草民的货箱中不知何时竟被人塞入了一张写着‘我知道你是谁’的字条。字条的背后,那人还将草民约在柳都门见面。草民怕他声张,隔日便去了,到了柳都门后,等了整整一日,却未曾见到任何人,尤其是”他顿了顿,“冯夫人”
说到此处,孔玄微微垂首,呼吸变得有些乱。
唐璎敏锐地察觉到,他对这位年近七旬的老妇人还是有些感情在的。
然而每每谈及冯高氏,比起愧疚,老人眸中更多的却是沉痛和遗憾。
黎靖北推开窗,一大股寒流急急涌入,瞬间倾灭了铜盆中将熄未熄的炭火。
“昔年之事,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
他令张己重新燃上一盆,复又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
“冯高氏年逾花甲,弱不胜衣,却不惜以蜉蝣之力跋涉万里至建安城击鼓鸣冤,所求所愿,仅为替冯司正讨一个公道。”
暮色渐起,赤霞万丈。
他的嗓音伴着窗外的落日余晖,显得磅礴而厚重。
“你心中若有悔意,明日就该随朕归京,直面这位等了你三十余年的故人。”
闻及“三十余年”四个字,孔玄脸上悲色更甚,浓眉下的瞳孔微微收缩着。
过了许久,才颤声回了句,“是。”
钦犯既已受捕,次日一早,天子一行人便准备启程回京了。
临行前,孔玄忽而腹部绞痛,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面色苍白,浑身虚软。一夜跑了十数次茅房,那稀里哗啦的响动,直将守夜的兵卫吓得不轻。
唐璎接到消息时,正和黎靖北在客栈用早膳。
孔玄的症状她曾从医书上见到过,乃是风邪侵体外加吃坏了东西所引发的急症。瞧着虽然凶险,可几剂猛药灌下去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然她到底体恤老人家年迈,又怕路上出事儿,不得不拉着黎靖北亲自过去探望。
把过脉后,又开了几副温和的草药,见床上的老人始终一副半死不活的可怜样儿,遂凑到黎靖北耳畔提议道——
“陛下若不急着启程,不妨在兴中多留两日。”
说罢又叹息一声,“以孔玄眼下的状态,恐仍需卧床休养。”
黎靖北对此并无异议,唐璎说想留,他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如今建安尚未开朝,时日上仍有余裕,便是多留几日也无妨,只是……”
狐眸扫向病榻上痛苦挣扎的男人,眸光倏忽间变得犀利,“还会有下次的。”
似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一般——
短短两日过后,孔玄将将病愈,半夜起身时却又不慎摔伤了腿,骨头虽未见折断,却因路上颠簸,不良于行,如此便又耽搁了几日。
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孔玄骨伤在身,虽不便下地挪动,“被挪动”倒是无妨。
七日后,唐璎带着一副担架并两名兵卫来到他的卧房中,扬眉浅笑,“前些日子意外频发,无奈耽搁多时,如今你腿伤渐愈,我们也该启程了。”
孔玄却并未答应,过了好一会儿,才弱着嗓子来了句,“我眼睛看不见了。”
唐璎眉头微皱,攫住他的头,撑开眼皮细看片刻,随后又将手搭在了他的左腕上。
把完脉,才惊觉他并未撒谎。
孔玄的眼盲之症并非先天或意外形成,乃是后天药物所致。
思及此,不由心下一沉——
看来这人是铁了心不想走了。
可他既已认罪,拖延又有何用?
“——医者不医自毁之人。”
唐璎放下药箱,心底有一股火气直往脑门儿上蹿,面儿上却依旧隐忍不发,反而笑得格外灿烂。
“眼睛伤了不要紧,腿折了也无妨,乘车不必看路,亦不必走路。”
她敲了敲担架,嗓音清澈,“即使是要走路的地方也有人抬着,孔老不必过于紧张。”
她说了这许多,孔玄却跟没听到似的,只顾抱着棉被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