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荡去的纸鸢、高高翘起的屋檐,或是那些贴在门上黯然无光的彩绘门神。
最后他缓缓走上城头,回到那栋老茅屋后边的小茅屋。闲来无事,他随手翻了几本书,都只看了几页就放下。他走出茅屋,在走马道足足走了七八里路,才找到那位站在城头上眺望南方的陈爷爷。
白衣少年轻轻跃上城头。
一老一小,相对无言。
出了铺子,宁姚问过了鹳雀客栈的位置,就带着陈平安往捉放渡那个方向走去。结果在客栈所在的小巷的口子上,陈平安遇到了满脸焦急的桂夫人,以及闷闷不乐的金粟。
看到了安然无恙的陈平安,桂夫人如释重负,没有说什么重话,甚至没有询问陈平安为何迟迟未归,只是与那个陈平安口中的宁姑娘打了声招呼,就返回泊在捉放渡的桂花岛。一大摊子生意,让她忙得焦头烂额,加上玉圭宗姜氏公子的那档子事情,很是烦心。
金粟本来还想抱怨几句,这个家伙害得自己给师父责骂得狗血淋头,只是她第一眼看到那个身穿墨绿长袍、神色从容却锋芒毕露的宁姓佩剑少女,便有些不敢说话。
三人没有去客栈,宁姚听说他们今天要去逛倒悬山麋鹿崖等景点,就说她也没有去看过,一起去便是。
金粟内心有些惴惴不安,可是她不愿自己表现得太过怯懦,便主动开口,与那个瞧着不太好相处的宁姑娘闲聊。
宁姚其实没什么傲气,只是懒而已,像金粟这样半生不熟的人问她问题,她一样会回答,只不过每次回答得十分简略。
到最后,金粟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跟宁姚打交道,便开始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这个年纪不大的宁姑娘,自称来自剑气长城。
外人从倒悬山进入剑气长城,有钱就行,可想要从剑气长城进入倒悬山,听说战功彪炳的剑仙都难。
这不免让金粟遐想连篇,她猜测宁姑娘的姓氏,应当在其中起了大作用。
但是金粟只猜对了一半。
发生在剑气长城的诸多内幕,桂夫人不愿意跟这名得意弟子多说,所以金粟只是大略知道先前那场荡气回肠的十三之战。哪怕这个少女姓宁,金粟也只敢将她认作剑气长城宁家的嫡传子弟之一,宁姚这趟出行,可能是背负着家族任务。
由于宁姚的出现,麋鹿崖、上香楼、雷泽台,这三处风景名胜,金粟都逛得束手束脚,不太自在。金粟毕竟是桂花小娘出身,不但修道资质极好,而且生了一副玲珑心肝,所以很多时候,她会故意与宁姚拉开距离,让陈平安跟那个不爱言语的宁姑娘独处。宁姚跟陈平安在一起,往往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陈平安对那些风起云涌的王朝更迭、天下大势、人族兴衰,不太感兴趣。
其实他不懂这些,也不想懂。但是宁姚说了这些,他便愿意一一记下,放在心上。
金粟其实有些奇怪,为何那般性情冷淡的姑娘,愿意跟闷葫芦陈平安聊那么多?
其间三人与其他游客一同登上雷泽台,一位手捧金银两色拂尘的老道人突然出现,站在台阶上,对宁姚笑道:“师尊吩咐下来,宁姑娘若是在倒悬山有什么需要,可以提。哪怕是去孤峰看那三清铃,都可以。”
宁姚自然而然地望向陈平安,陈平安微微摇头,她便摇头道:“我们不去孤峰山上。”
老道人笑了笑:“那贫道就不叨扰了,只要有事,宁姑娘随便找一个道士通知倒悬山便是。”
宁姚本来不太想搭话,只是看到陈平安在跟老道人抱拳致谢,这才点点头,说了两个字:“好的。”
金粟呢喃道:“蛟龙真君?”
蛟龙真君是倒悬山的三把手,道法之高深,整座婆娑洲的修士都如雷贯耳。蛟龙真君本来已要离开雷泽台,闻声后笑问道:“这位姑娘,可是有事?”
金粟吓得脸色苍白,赶紧摇头道:“不曾有事,只是晚辈太过仰慕老真君,才忍不住出声,还望老真君恕罪。”
老道人爽朗笑道:“贫道可没有这么霸道,而且倒悬山的规矩中,没有哪条说直呼贫道的道号,就要受罚。”
老道人一闪而逝。
金粟咽了咽口水,这位倒悬山的上五境老神仙,是以斩杀南海蛟龙著称于世的道家真君,他就这么站在自己眼前,跟自己聊了天?
蛟龙真君的十一境修为,绝对足以碾压世间绝大部分玉璞境练气士。没有人怀疑天君头衔是老道人的囊中之物。
在三人返回鹳雀客栈的时候,反而是宁姚主动开始聊天,与金粟一问一答。宁姚心情不错,之前陈平安在麋鹿崖山脚的摊贩那边,买了一对小巧灵器,阴阳鱼样式。
到了鹳雀客栈,那个不苟言笑的年轻掌柜说客满了,宁姚二话不说,直接摸出一枚谷雨钱,将其放在柜台上,问够不够。
年轻掌柜眼皮一颤,正要说话,陈平安已经抢回谷雨钱,对年轻掌柜笑道:“宁姑娘跟我们是朋友,掌柜的,你给通融通融?”
年轻掌柜笑道:“我倒是想通融,可我总不能赶走其他客人吧?鹳雀客栈还要不要名声了?以后生意还怎么做?”
宁姚直截了当道:“那我换别的客栈住下。”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掏出一枚自己的谷雨钱,轻轻放在柜台:“麻烦掌柜跟客人商量一下?”
年轻掌柜微微一笑,收起谷雨钱:“好说,客官等着。”
陈平安将之前那枚谷雨钱还给宁姚,宁姚问道:“这是做什么?”
陈平安笑道:“我请你住客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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