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二十章

msp; 穿过重重傲雪红梅,园深处静立着一座青墓碑。

  岁岁站在离墓碑一丈远之处,竟不敢再上前,天边下着的分明是薄雪,可她心头刮起的却是山风海啸。

  于母亲,她满是愧疚。

  倘当日自己不曾答应纯妃驱父亲和母亲离开江左一事,是否就不会发生后来的这些。

  这十五年踽踽独行来,她似乎还从未与母亲正正经经地说过一句话,如今再欲言,已是天人两隔。

  岁岁缓缓走到墓碑前,每走一步,都仿佛是在跨越生命的鸿沟。

  她停在母亲的墓前,抬手轻轻扫去碑上几朵凋零的梅花。

  手指划过碑文,丝丝凉意犹在指间,她最后抚上墓碑中的“张意沉”三字,字痕深刻,可见刻碑人在雕刻这三字时的情深意重。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迷了眼,将视线浇盖得朦朦胧胧,热烫而晶莹的水滴缱绻在眼眶里。

  岁岁固执地昂起头,没让泪滴下来。

  白雪在衣襟上化成水,湿意浸透肤骨。

  她轻轻唤道:“阿娘。”

  “念念至诚,岁岁平安,唯愿阿娘泉下安心。”

  大风刮过枝头寒梅,散落几朵梅瓣于发间安然休憩着。

  晏子疏轻轻抚上岁岁的肩膀,道:“雪大了,回去吧。”

  她点点头,转过身时却难以自禁地回头去望,直至墓碑掩于红梅白雪之后。

  再回到府里时,欺春、伴雪、周稽已经从市集上回来。

  三人不单购置了好些家具物什,还买了不少食材回来。

  欺春道:“小姐府上没有厨子,从此以后欺春便来当小姐的厨子。”

  说着便拎起食材往厨房跑去。

  至月色泠泠,泻了满院如水清盈,将地面积雪也映成流银。

  欺春、伴雪、周稽端着盘盘菜碟呈到桌上,溢了满室芬香。

  欺春倒在此时流露怯色:“小姐吃惯了宫里的膳食,也不知道我这手艺合不合小姐胃口。”

  岁岁瞧她紧张的神色,遂轻轻夹起盘中一块豆腐,浅尝一口,入口是清淡与柔滑。

  确不似宫中膳食那般惊艳,却多了几分宫里尝不到的烟火气。

  她低笑着说:“很好吃。”

  欺春长吐一口气,似乎终于放松下来。

  晏子疏叫几人坐下一齐吃,如今不似在宫中那般拘谨,欺春与伴雪倒也放得开了些。

  周稽则是个粗人,吃起来嘴没个停的。

  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入室内,室内灯火明灭,照彻一室人间烟火。

  用过饭以后,却闻周稽道:“俺买了几束烟花回来,岁岁殿下,俺想放烟花了,可以不?”

  远穹上只有淡淡月华吐着辉芒,早过了放烟花的日子,周边邻舍静谧不已。

  岁岁看了一眼晏子疏,目光中尤带探询。

  晏子疏:“都要近不惑之年了,我还从未尝过放烟花是什么滋味。”他望向岁岁,道:“试试?”

  岁岁笑着点头,眉眼间的淡淡烟云似在此刻化作夏夜萤火。

  周稽高兴着去从他那柴房里取来烟花,捣鼓了半天,才弄明白是如何个放法。

  火焰燃着引线发出“嗞啦”声,片刻后,但见天空中绽出团团绚烂烟火,隐约照映着远山上的幽淡轮廓。

  岁岁若有所思般喃喃道:“难怪宫外的人都喜欢过年。”

  周稽听罢回过头笑着说:“岁岁殿下,咱们不是喜欢过年,而是喜欢和家人在一起的滋味。”

  束束烟火升腾于空,从一点小星子绽成花般的艳丽模样。

  大抵这便是世人常道的“烟火气”。

  次日晨,天色乍亮未亮,远山间还笼着薄雾。

  岁岁踏在松软的雪地里,每行一步便有“沙沙”声自脚底传来,仿佛腿间系了铛声音低沉的银铃。

  她走到梅园里,轻缓缓地摘取枝叶间的晨露,做此动作时,仿佛母亲那时取晨露的情景犹在眼前。

  这个点儿的风分外刺骨些,带着江南惯有的湿意,像是覆了霜的刀刃。

  似想起什么,岁岁走到梅园深处,但见母亲的墓碑上积了厚厚一层雪。

  她走上前,抬袖揩去碑间白雪,雪水浸湿了素色衣袖,她嘴角却泛起一丝清浅笑意。

  再回到府中时,欺春、伴雪已经醒来了。

  岁岁问伴雪:“父亲醒了么?”

  伴雪:“先生一早便醒了,醒来便去书院那儿督工去了。”

  欺春又补充道:“小姐,你方才不在的时候,陛下的旨意送到咱们晏府来了,特指先生为院长,陛下还给书院赐名为‘寄安’书院。”

  寄安,想来循的是遥寄安昌的寓意。

  也不知这名真是陛下赐的,还是沈夫子为其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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