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40

到一会儿的功夫,长亭旧廊,青瓦灰墙间皆被霜色所染,目之所及俱是惨白一片。

  墨修永一身厚氅垂立于飞檐之下,身姿颀长,眉宇凝寒,身后挺拔的雪松愈发将他整个人衬得高阔。

  “为何怀疑我?”

  他的声音淡淡的,透着几分无谓。

  压住胸口攒动的怒火,唐璎深吸一口气,道:“一个月前,宝船抵达辽口,陛下提议众人在锦州休整两日,大人却不肯留,下了船便直奔兴中而来。彼时恰逢除夕前后,便是连商户都歇了业,大人却那般惶急,显然别有打算。”

  而墨修永的目的也很简单——

  他要先众人一步找到孔青,并说服他伪装成孔玄,假意答应黎靖北上京,而后各种称病,配合他完成这出拖延的戏码。

  说到此处,唐璎满脸失望,清幽的瞳孔中隐有厉色浮现,似酝酿着风雨。

  她问他:“为何这样做?”

  “——为了家父。”

  墨修永舔了舔唇,眸光移向别处,避开了她的注视。

  “家父晚年可谓罪恶昭著,声名狼藉。折杀冯龄一举,已然让他成了辱国殃民的典范,虽于庆德末年就已病故,然而天怒民怨之下,这历史的罪人总要有一个活着的人来当!”

  寂白的雪幕中,他的嗓音隐透着苍茫,如迷途的夜莺。

  “无论是青叔还是玄叔,亦或是我这个奸贼之后,唯有以血肉之躯来祭奠,方可平息民愤。”

  “——墨修永!你撒谎!!”

  唐璎怫然倾身,鹿眸中浮动着波涛汹涌的骇意,嗓音如冰般泠寒。

  “昔日你于柳都门命悬一线之时,孔青曾救你于水火,不惜自伤一刀护你回京!你便是这般报答他的?!”

  她三两步踱至男人跟前,下颌轻扬,迫使他直视着她眸中的怒火。

  “你心中岂会不知,孔青若是以孔玄的身份入京,会遭到怎样滔天的恶意!!”

  女子的气息猛然靠近,墨修永微微一滞。

  被那样尖锐的目光审视着,他忽觉心头一空,怅然若失般,胸口泛起阵阵钝痛。

  他的世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那个于邗江边浣足拾栗的小姑娘,不知从何时起,竟悄悄生出了锋牙利齿,稍有不慎,便能将人撕得血肉淋漓。

  “我不会害青叔。”

  当人在失信时,一切解释都显得如此苍白。

  然而他并未撒谎,他只是在等人罢了。

  “——大人在等裴序吧?”

  唐璎后退半步,眸中闪过一抹讥诮。

  “就在方才,裴大人的来信已经被通政司截获了。”

  她仍然凝望着他,目光隔着飘雪,直直落入那双年少时曾令她魂牵梦萦的凤眸中。

  凤眸依旧惑人,光影漆黑如潭,却再无往日半分朝气。

  凛风袭来,似有利刃刮过鼻梁,带起阵阵酸痛之意。

  强寒的刺激之下,唐璎愈觉头脑清醒,语调也愈发寒凝。

  “大人这番拖延之举,几乎是摆明了告诉了我们谁有异心。”

  她如孤松般挺立在雪幕下,朱袍炽烈,眉梢眼角皆浸满了雪,眸中怒火越烧越旺。

  “我们我们……”

  墨修永讽然一笑,反复咀嚼着她口中那句“我们”,眸中闪过一缕强烈的自厌。

  苍雪下,他忽然仰面大笑,笑到整个胸腔都在颤抖。

  “曾几何时,你我也是‘我们’”。

  笑过之后,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一声接着一声,直呛得满面涨红,似要将浑身的脏腑尽数咳出。

  唐璎双手环胸,眉眼微抬,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神色淡漠,不为所动。

  须臾,男人的声音又在雪幕中响起。

  “所以那日在客栈,你身子……不适,我想代你去官驿取信,你不让,反让陛下去了,如此……是觉得陛下更为可信吗?”

  他的声音凛冽而低沉,带着微微的强势。

  唐璎轻蔑一笑,立刻反唇相讥,“不然呢?大人觉得自己值得信任么?”

  闻言,墨修永忽觉心灰意冷,低垂着眉眼不再看她。

  申时末,风雪渐歇,有寒鸦停歇在枝头,发出几声粗哑的鸣叫。

  “依你所言,裴序的信终是寄到了……”

  瓦蓝的碧空下,墨修永长舒一口气,似是卸下了所有重担般,唇角微扬,露出一副无畏生死的模样。

  “很快,这一切都将与我无关了。”

  言讫,他一把扯下额头上的纱布,随手扔进了雪地里。

  破碎的呵胶划过皮肉上的旧疤,撕扯之下又添新伤,瞧着略显狰狞。

  受伤的人却不管不顾,冒着大雪便转身离开了。

  男人的背影被夕阳的余晖拉得斜

上一页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