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康巡视漳州时,得知漳州知府李有信勾结当地胡人贩售箭美人,消息一经证实,他当即上报了朝廷,数日后,李有信被
下狱。”
箭美人一早就于嘉宁年间被列为了禁毒,在江湖上失传已久,这会儿却频频流通到市面上,也难怪会引起朝廷的注意,只不过…
唐璎惊讶,“漳州知府李有信?”
黎靖北点头,“没错,正是李书彤的父亲。”
他顿了顿,“或许是预测到自己将来有难,李有信早在数年前就和李书彤切断了父女关系,李裴氏离开李家后,带着女儿回了蜀地的娘家。”
唐璎顿了顿,似乎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了。
果然,黎靖北续道:“母亲亡故后,李书彤得知了李父亲下狱消息,只身赶来了建安,面圣时,她并未为李有信辩解一句,只提出了想要入读毓德书院的请求,朕应允了。”
唐璎放下筷子,忽又想起了孙尧在书院门口对李书彤的辱骂,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渐渐失了胃口。
黎靖北见她不动筷了,又夹了些笋丝给她,“数日后,李有信被囚,死活不肯说出背后主使,朕让人将他从刑部的牢房转移到了昭狱,由锦衣卫亲自刑讯,念及他患有旧疾,朕让周皓卿免用重刑。”
说到这里,他神色一暗,“可就在昨日,他还是想办法自尽了。”
唐璎心下一凛。
正如姚半雪所说,箭美人的毒制取不易,若想大量提取,必需耗费足量的人力财力。更何况连朱青陌这样的高官都有靠山,更遑论李有信这样一个地方知府,也难怪黎靖北会这般重视。
唐璎问:“陛下心中可有可疑人选?”
黎靖北默了半晌,道:“有怀疑的人,但不确定。”
他续道:“李有信下狱后没多久,寿安康忽然被举报贪污,锦衣卫在他福建老宅中查出白银万余两,地契十余张,而这些白银,根据铸造的编号所示,恰好是嘉宁二十年洪灾时,朝廷拨给苏州的赈灾银。”
这时机不可谓不巧。
先不说寿安康是两朝忠臣,单说他前脚写信举报完李有信,后脚就被人举报来看,这事儿就十分蹊跷。
黎靖北:“有举就有查,寿安康被押进刑部大牢后,由刑部尚书傅君亲自审理。按理来说,此案牵连复杂,本该由三司会审,齐向安却以大理寺积案过多为由百般推攘,而都察院那边,总宪的态度也模棱两可,以致案子拖了一年多都没个结果,就在朕准备召集九卿圆审【2】时,刑部却告知朕,寿安康已经被处斩了。”
唐璎震惊,“大理寺尚未复核,刑部的人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大理寺少卿董穹是黎靖北的人,若寿安康的案子走正常程序进入复核流程,董穹必然会介入,而帝王的眼线一旦渗入,寿安康也不会不声不响地丢了性命,况且刑部并没有行刑的权力
黎靖北摇头,“事情坏就坏在这里。”
得知寿安康被处斩的消息后,皇帝大怒,问罪刑部时,傅君却声称寿安康的死是由帝王亲自批过的,批斩的文书上还留有御印。
黎靖北调来文书一看,发现邢犯的处决名单上并未出现寿安康的名字,方想问责,傅君却道:“寿御史所贪巨著,罪证确凿,依律当斩。刑部在录入死囚名单时,因‘寿安康’三字太过吉祥,员外郎便将他的名字改成了‘赖浊’【3】。可早在这之前,另一位被定了秋后处斩的死囚也叫‘赖浊’。行刑时,司狱弄错了人,寿安康就这样被稀里糊涂地带去了刑场,成了刀下亡魂。而改了他名字的那位员外郎,却突发心梗,暴毙在家中。”
原本事情到这儿就已经够蹊跷了,黎靖北又道:“包含‘赖浊’名字在内的那份处决名单,是由月夜呈送到御前的,可就在这不久,月夜却“不慎”磕到了头,死在了宫外的官舍内,次日清晨,左佥都御史仇瑞也被人发现横死家中。”
闻及月夜之死,唐璎一窒,“听说陛下封了她做外廷官?”
宫女、太监,甚至有品级女官都只属于内廷,至于外廷一个仇锦已是不易,若再来一个女官,想也知道黎靖北顶着多大的压力。
黎靖北颔首,“她有这个才学,担得起。”顿了顿,似面有憾色,“只是改革并非易之事,若想推她去做更高品级的官,朕还需努力。”
他的目标很明确,女官机制改革的基石就是开办女学,女学推行都受阻,那他就从男女混合制的学院着手,先将部分女子力量渗入进去。
唐璎佩服这位君王的韧性,同时也心痛于月夜的遭遇。
她曾经的这位侍女,原是嘉宁年间的状元,后因不知名的原因入了宫,被她选为了侍女。月夜此人为人谨慎,话不多,从不与她袒露心迹,也甚少替她分忧,份内的事却做的很周到。她与月夜虽算不得亲近,但毕竟相处了四年,乍闻故人死讯,说不伤感是假的。
寿安康,李有信,刑部员外郎,月夜,朱清墨,仇瑞,葛留…这么多条人命,朝夕之间说没就没了…无形之中似乎有一只大手,狠狠地扼住了咸南的咽喉,亦或最高统治者的咽喉。
她看向黎靖北,他一身紫色华衣,身形颀长,正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案上的残菜。宫灯下的他俊容中透着安逸从容,似乎世间万物都抵不过面前的这一桌饱饭。
唐璎明白,机敏如他,未必不曾察觉到这临近的危机,只是任何东西,与他“天下大同,物阜民安”的政治理想相比,似乎都算不得什么,就连她也是如此
“怎么了?”
黎靖北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稍显窘迫地问道。
唐璎摇摇头,忽然问:“陛下怀疑傅君吗?”
黎靖北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