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嘶嘶出几口气,随意搓了痛处,照旧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儿。
“这是哪儿……”戚檐揉了揉酸麻的手臂,他隐约还能记得自己似乎握住了文侪的手。
他垂眸瞧着掌心,恨不能落吻于自己的掌心,去吻文侪留下的余温。
“小孩!这是哪儿?”戚檐站起身,走到门边,替那被雨浇得像个落汤鸡的小孩扶住吃人的门,故作关心问,“怎么在外头淋雨。”
“哥。”男孩没有回头,“你甭踩在爹的凳子上,被爹知道了要挨棍子的……”
嗯?踩什么凳子?
戚檐低头,瞧见了垫在脚底的矮板凳。
什么?
认知的错误忽然叫他不辨高低,猝然跌下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板凳翻倒,露出底下成片的蛛网。
目光自蛛丝移至擦伤的手掌,他看见了一双小孩子的手。视线再往下,看见了孩子的身子、孩子的腿、孩子的脚。
好嘛,阴梦里什么没有,变一回小孩又怎么了?
戚檐将新身份接受得很快,他想起那小孩的话,便过去把板凳扶正了,这才到那小孩身边坐下。
“弟弟,其他人哪儿去了?”戚檐笑眯眯地把脸伸过去,冷不丁给那人的脸吓了一大跳。
说是“脸”,其实没有脸。
男孩面上是大片的烧伤痕迹,已经看不出五官了,只知道两个鼻孔上方有两个看东西用的小洞,鼻孔下方有一个用来说话的大坑。
“咳……”戚檐依旧笑着,很快接受了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清澈少年嗓音,“弟弟,咱们进屋去吧?呆在这儿淋雨做什么?”
“等娘带弟弟回来。”男孩低头抱着膝盖,冷得直打哆嗦。
“爹呢?不等他?”
“爹在村西,自个儿回来。”
戚檐察觉他在谈及父亲时肩膀瑟缩了一下,笑了笑,盘腿在他身边坐下,一只手搭上了小孩的肩:“挨哥近点,咱来一块儿暖暖——你怕爹吧?也挨爹揍么?”
小孩转过脑袋,虽然看不见眼睛,但戚檐能确定那小孩正定定看着他:“爹不揍我,只是揍你而已。”
“为什么?因为我年纪大?”戚檐抹一把脸上雨水,这家庭里的偏爱问题简直惹他发笑。
“因为哥不听话,不讨人喜欢,就该被打。”那小孩眼睛上方动了动,大概是将不存在的眉毛给竖了起来。
靠。
又来一个家暴爹。
尽管这话题总是能引起他心底大片沉重的阴霾,戚檐却仅仅是在泼面的雨水中笑起来:“打死了怎么办?你也想哥死吗?哥被打死了,不就轮到你了吗?”
那小孩听不懂,怔愣了好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来。
“啊!娘和弟弟回来了……”
戚檐探头望外,便见夜雨中走来俩湿淋淋的狼狈人。
愁眉苦脸的妇人和她怀里喜笑颜开的男孩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那男孩在他妈怀中撒泼打滚,不顾溅起的雨水湿了母亲的脸。
戚檐忍住将那冲他扮鬼脸的小孩拽入泥地里的冲动,只是笑着迎过去,说:“娘回来啦?”
妇人没有理他,自顾摘下被雨水泡胀的斗笠,领着他二弟进了屋。
她一坐下就开始哭了,并没有任何人招惹她,眼尾两撇浓红是被泪洗出来的,哭得一双眼肿得不像样,怕是一个不慎要弄瞎了。
两个弟弟都没去安慰她,他俩也没闹在一块儿玩,一个照旧坐在门边哼小曲,一个在屋内胡乱蹓跶。
“天杀的……”妇人抽噎着嘀咕,也不知道在同何人说,“村头那嫂子生产,孩子脑袋太大,卡着出不来,一大一小都出血翘了辫子……”
戚檐默默靠过去,在她身侧盘腿坐下,说:“娘,弟弟他在门处淋雨呢!咋不叫他进来呢?生病了该咋整?”
“病?屁大点事!让他害了病给病死!”妇人一面说,一面哭得更大声。
片刻,她蓦地倒下来,几乎是贴着地板爬过去的,她像个蜥蜴那般,径直爬到那小孩身边,霍然拽了他的双腿。
“回来!快回来!”妇人泪流满面,那小孩给她拽着,却只像个木偶似的,脸贴着冰凉泥泞的地面往屋内滑去。
戚檐就站在他身侧,多嘴问了一句:“你疼不疼?”
那小孩侧过脸,身子还在被妇人往后拖,却嘲笑戚檐似的说——
“你真可怜!”
第220章 【王】EP13 爹疼老二,娘疼老三。
我真可怜?
我这一身没伤没痛的哪里可怜?你一个被亲妈当抹布似的在地上拖的难道不比我可怜?
戚檐觉得荒唐,却还是将头点了,顺着他的话说:“嗯,哥可怜。”
那小孩满脸的烧疤忽然向内皱起,活脱脱一副吃了瘪似的扭曲样。
他哧哧喘着气看过来,戚檐清楚他在瞪自己,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笑。
——是王虔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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