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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约两个月后,他终于对我敞开了些心扉,我才开始有意无意地同他谈论家暴。

  为了避免对周宣造成多余的伤害,我的说法总是很隐晦,我那时想,这大概是周宣态度时常平淡的原因。

  可很快,我就发现了,他态度平淡并非是因为我暗示不够。

  他有些过分的乖巧也逐渐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我依稀记得那日应是下了场暴雨,我到周家的时候雨势正猛,不知道那俩疯子是不是忘了那日是周宣接受心理治疗的日子,我进门的时候那俩人正拿铁棍抽周宣的大腿。

  我大概能知道他们为什么选在那时候出手打人——因为暴雨声能遮去他们比周宣还要大的嘶吼。

  看见我后,他们俩吓了一大跳,急忙将铁棍子给收了,本来雨天地上就发潮,周宣的血糊上去瞧着更是触目惊心。

  我没多说什么,只到平常诊疗用的会客厅里等周宣。他过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来了,我没闻到什么药味,八成那俩疯子只让那孩子匆忙洗了个澡。

  我至今还记得,我当时怒火攻心,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没对那俩畜生挥拳头——我可不想进警局,但我想送那俩人进警局。

  所以看见周宣的第一眼,我问他有没有事。

  他的回答让我一下子接不上话。

  他说他没事,他父母爱他,他也爱他的父母。

  言外之意是,他不觉得他父母有什么错。

  从那时候开始,我才真正意识到周宣的价值观出现了偏差。刚开始,为了挖掘出他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我用白板与周宣进行一些瞧来有些古怪的对话,希望籍此能了解他究竟在想什么。

  可很快,我得出了让我心凉的结论——周宣他当真认为父母的家暴是爱的表现。

  即便在这之后,我无数次同周宣直白地说明他父母的所作所为是实打实的家暴,可周宣都从未当回事。

  后来我忍无可忍,同他讲了好些与法律诉讼相关的东西,他却依旧没有让步。我只能一味地向他传授避免家暴的方法,尽管我并不确信那些举动能否避免亦或者减少家暴的产生。

  与此同时,我意识到了周宣对我的依恋心理。

  我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对这情况见怪不怪了,也当然没可能利用这心理去促成什么,只是尽可能减少与他的肢体接触。

  1994年,那年周宣15岁,我印象很深,不知是不是也有我有意同他保持距离的缘故,周宣又对我封锁了心门。我那时没太搞懂他怎么了,但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他们家那位瞧着很和善的家庭教师被辞退了的缘故。

  一整年我都没能做到什么,家暴还在持续,周宣也依旧不会反抗父母。

  没想到下一年,周宣就因校园霸淩而被学校警告了。然而,他仍然选择对我隐瞒一切。

  我一点儿没能帮到他。

  他始终以不冷不热的态度面对我,一直持续到2000年,他选择了卧轨自杀。

  我什么都没能做到。

  我对不起周宣。

  我是个罪人,是个共犯。

  ——————

  ②黄复

  问者:周宣与你是什么关系?

  黄复:1995年,发生了一场校园霸淩,受害者父母闹到了警局去,周宣是霸淩者,我是负责那起纠纷的民警。

  问者:你是如何发现周宣正遭受家庭暴力的?

  黄复:调查校园霸淩的时候,我无意发现他身上伤比被霸淩者还要严重,还以为与纠纷相关便多问了几嘴,好不容易才得知那是他父母打的……

  问者:你后来是如何同周宣保持联系的?

  黄复:通过他的四叔和大姨。周宣出入警局期间,基本上都是他俩在照顾周宣。

  ———

  [黄复自述]

  1995年,有对父母领着他们被霸淩的孩子找上警局,当日涉嫌校园霸淩的五名高中生都被带了过来,那也是我第一次遇上周宣。

  我一直认为校园霸淩是一件需要严肃处理的事情,从不将此类暴力行为认作青春期孩子们的打闹。

  大概也是我表现出了极其强硬的态度的缘故,那些参与校园霸淩的学生没用多久就都认了罪。

  被霸淩的孩子受的伤不算太重,还不至于归到刑事纠纷中,但是他受到的心理伤害肯定不小,所以我还额外对霸淩者进行了单独的对话。

  我并非对其中那些街头混混打扮的学生有什么歧视,只是那衣着整齐、成绩优异的周宣在里边实在显得格格不入。

  那会儿正值酷暑,没什么风,谈话的房间里也没安空调,我穿着短袖都直冒汗,周宣却穿着冬季校服外套,将身子遮得严严实实。我以为那又是高中生耍帅装酷的手段,见他认错态度诚恳,还一副痛定思痛模样,也没多管。

  可谈到一半见他热得脸都红了,却还是没脱外套就顺口问了一嘴。

  他起初只是摇头,后来拗不过我,就说家里人不让。

  那会儿我虽然好奇,却也没追问。

  第一日结束时,我默认陪他前来的一男一女是他爸妈,问过才知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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