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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赵负雪膝下生活许久,封澄不免和长辈打些交道,其中有老气横秋古板无比的,有暴跳如雷脾气比年纪还大的,个个看她横吹鼻子竖挑眼,好似恨不得把她清理门户的模样。

  如此般,叫封澄挑出一个顺眼的人来,只能是这位师叔。

  师叔一手医术堪称出神入化,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只要人的心脏还没有变成一块冷硬的石头,便能硬生生把人捞回来。

  封澄不知他名姓,不知他长相,可年少与赵负雪赌气时,离家出走,无处可去,也只这位好脾气的师叔捡她回去住了几日。

  温不戒指挥着封澄动手处理血人身上的每一处伤口,封澄聚精会神地听着,条理清晰地把刀子刺进肉里,再剥离腐肉,截掉坏死的手指。

  一个时辰后,封澄停了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面前的血人已经被妥善地包了起来,雪白布条捆得整整齐齐,他躺在榻上,露着一张惨白的脸,好歹呼吸平稳,脉搏无碍,命是保住了,

  温不戒倒了两杯茶水,将其中一杯端来给她。封澄坐在地上,也不起来,正要接过茶水,却不防啪地一声,将茶杯摔落在地。

  她微微愕然,反应过来后,还是笑了。

  双手抖若筛糠,竟然连茶杯也端不住了。

  地上茶水溅得到处都是,封澄爬起来就要去收拾:“等师叔回洛京,我给你挑套好的。”

  她蹲下便要用手捡碎瓷片,不料刚伸过手去,手腕却骤然被擒住了。

  温不戒蹲下里,抓着她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么大了,还用手去捡瓷片,放着我来。”

  手腕上的力气大得令人有些傻,封澄站起身来,抽回了手,心中却不免嘀咕:“师叔看着弱不禁风一个人,力气倒很大。”

  他蹲下收拾茶杯,伸出手时,手上的火烧纹格外瞩目。

  此人似乎是经历过相当惨烈的火灾,身上的火烧痕迹遍布各处,封澄曾无意间窥到过师叔挽起手臂,眼中所见,着实令她触目惊心。

  疤痕纵横。

  当时她年少,自然以为他是蒙了火烧,才烧得许多瘢痕的,后来明白些事了,才意识到,当时师叔的手臂上不止有火烧,似乎还有刀、剪等等的利器伤痕。

  与活剜的伤痕倒是很像。

  封澄正出神,背对着她的温不戒却出了声,他道:“里屋有浴房,去换件衣裳。”

  方才腐肉与血迹搞得封澄一身血肉模糊,似乎还冒出了不得了的臭味。封澄早有此意,于是笑道:“多谢师叔,果然出了门,还是碰到熟人好。”

  二人之间的交流隔着一道默契且礼貌的隔阂,温不戒不问她一个死了五十年的死人是为何会活生生地出现,她也不问,在她战死之前便失踪不见的师叔,为什么会出现在一座与天魔毗邻的小城里。

  眼下谈论这些,着实是没有必要。

  封澄拿着衣裳,进了浴房。

  长煌大原里是缺水的,如此情形,像洗个热水澡也过分奢侈了些,浴房里干净整洁,放着两盆干净的凉水,封澄脱了衣裳,拿一盆水将将冲了身体,便换上温不戒准备的干净衣裳出来了。

  她将袖子与腰带往上拉了拉。

  这件衣服似乎是一件尺寸大一些的女装,鹅黄色,干净,像是被精心对待过的模样,封澄小心穿着衣裳出来,抬眼见温不戒早已收拾好了砸落在地的碎瓷片,已经端然坐在了榻前,正在为血人把脉。

  封澄擦了擦湿漉漉的长发——用血剑跑长途,她身上的灵力已经不太够了,连烘干头发的灵力都没有。

  她过去,有些担心道:“如何了,师叔。”

  温不戒垂着眼睛,半晌,放下了把在伤者手腕上的手指,偏过头去,乌幽幽的目光透过骨面具,看向了封澄。

  “一个几乎咽了气的人,”温不戒道,“为什么要救他?”

  封澄错开视线,不与温不戒对视:“……是我从前朋友,不能不救。”

  我有个朋友,简直是天底下最能搪塞人的通用模板,温不戒闻言,温文尔雅地勾唇笑了笑,随即转过头去,也不逼问了,谁料封澄还没松一口气,温不戒便慢条斯理道;“见朋友,见到这荒僻地儿来了——师兄知道吗?”

  封澄:“……”

  一提到赵负雪,封澄便腿肚子转筋,她一言不发,权作自己又聋又哑,温不戒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道:“说话,不然我即刻给师兄传信。”

  正中要害。

  封澄道:“知道怎样,不

  知道怎样,他管得着吗。”

  温不戒摸了摸下巴,饶有兴味道:“孩子翅膀硬了,胆子大了,连师尊也不放在眼里了,也不知道当年是谁躲在我屋檐下偷偷掉眼泪,生怕我师兄不要她。”

  封澄:“……”

  封澄艰难道:“我解释过很多遍了,真不是因为……”

  温不戒摆摆手:“我懂我懂,年轻人的脸皮薄嘛,依恋自己师尊这种事,说出去太丢面子了。”

  简直根本不听人讲话,封澄额角青筋直跳,温不戒赶在她爆发之前,话音一转,转而道:“不过这么多年了,你即便翅膀再硬,也要回去看看师尊的,他年纪大了,行动又不便,孤寂得不得了,有个小辈承欢膝下,兴许还能宽慰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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