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立在明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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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大风转过身,晃悠悠走到柜台那边,小声笑道:“缺钱缺钱,啥个时候不缺钱嘛,其他的缺不缺,黄二娘你还不晓得?龙精虎猛大风哥,绝非浪得虚名。”

  黄二娘斜靠柜台,嗑着瓜子:“如今怎么不赌钱了?进了山,掉母猪窝里了?”

  郑大风嬉皮笑脸道:“我赌钱就是闹着玩,从不求财,你见我赌钱,赢过?”

  然后郑大风语重心长道:“赌桌挣来千万钱,不过是块河边田。生死钱,兜兜转转六十年。一技长,手艺钱,三代传。巴掌地,庄稼钱,万万年。”

  黄二娘白了一眼:“就你喜欢假装读书人。”

  郑大风瞥了眼黄二娘的衣裳,伸出手去,道:“妹子,你身上这是啥铺子的布料啊,这么结实,给大风哥瞅瞅。”

  黄二娘只是嗑着瓜子,不躲不避,她还真不信这家伙敢摸自己胸口的布料。

  果不其然,郑大风悻悻然缩回手,装模作样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擦了擦桌面,埋怨道:“妹子啊,真不是哥念叨你,都不晓得找个手脚勤快的活计,瞧瞧这桌面儿,油乎乎的,苍蝇落了脚都要挪不动脚,再一个不小心,可不就要给两座大山压死?”

  黄二娘只是冷笑:“好意思喊我妹子?自己掰手指头算算看,多久没来铺子照顾生意了?”

  郑大风趴在柜台上,转头瞥了眼闹哄哄的酒桌,笑道:“如今还照顾个啥,不缺我那几碗酒水。”

  黄二娘趁着佝偻汉子转头望向别处,眼眶一红,只是很快就遮掩过去了。

  好像一个眨眼工夫,就很多年过去了。她刚开这铺子的时候,还是个年轻女子,比如今更好看些,没有那眼角纹,双手更是水嫩得很。遥想当年,她壮着胆子,给客人们端酒上桌的时候,几乎所有酒鬼的眼珠子,都往她胸口瞥,唯独一个年轻汉子,也看胸脯,但是也喜欢看她的小手儿,会说很多讨喜的话,都跟书上言语似的,文绉绉的,听不太懂,偏是让人心里边欢喜。

  铺子能熬过最早那段惨淡岁月,眼前这个汉子,帮了很多忙,不光是喝酒那么简单。

  只是当年她最好看的时候,光顾着被那些言语羞恼了,如今岁数大了,晓得更多人情世故了,人也就不那么好看了。

  她只是觉得郑大风跟一般汉子不一样,眼睛和嘴巴其实也都不老实,可是手老实。黄二娘是很后面才知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老实人。

  郑大风转过头:“老规矩,记账上,对了,给大风哥再来一碗。”

  黄二娘摔了碗在桌上,亲自去舀了酒水倒入碗中,她面朝酒坛,转身弯腰的时候,知道那郑大风肯定在看自己。

  黄二娘倒了酒,重新靠着柜台,看着小口抿酒的郑大风,轻声说道:“刘大眼珠子这伙人,是在打你屋子的主意,小心点。说不准这次回镇上,就是冲着你来的。”

  郑大风点点头:“还是妹子晓得心疼人。”

  “跟你说正经事!”黄二娘微微加重语气,皱眉道,“别不上心,听说如今这帮人有了钱后,在州城那边做生意,很不讲究,钱落到了好人手里,是那英雄胆,在这帮货色兜里,就是害人精。你那破屋子小归小,可是地段好啊,小镇往东边走,就是神仙坟,如今成了武庙,这些年,多少大官跑去烧香拜山头?多大的气派?你不清楚?不过我也要劝你一句,找着了合适买家,也就卖了吧,千万别太捂着,小心衙门那边开口跟你买,到时候价格便悬了,价格低到了脚边,你到底卖还是不卖?不卖,以后日子能消停?”

  郑大风嗯了一声。所以要说龌龊事、糟心事,市井里边不少,家家户户,谁还没点鸡屎狗粪?可要说聪明、心善,其实也有一大把,户户家家,谁还没几碗干干净净的大米饭?

  黄二娘突然有些伤感:“都快老了。”

  郑大风笑道:“也对,你家那崽儿如今都是读书人了,听说有了个小秀才的绰号?如何,大风哥从来不骗你吧,那小子一看就是块好料,正儿八经的读书种子,酒铺春联是那孩子写的吧,有模有样的。妹子你啊,以后就等着享福吧。传家之宝,不在钱财,在积德行善嘛。”

  黄二娘看了郑大风一眼。

  郑大风故作娇羞,用酒碗挡了挡:“妹子你这眼神,不太正经,大风哥就像没穿衣服出门。”

  黄二娘无可奈何。

  她教孩子这件事,还真得谢郑大风。早年小寡妇带着个小拖油瓶,那真是恨不得割下肉来,也要让孩子吃饱喝好穿暖,孩子再大些,她舍不得半点打骂,孩子就野了去,连学塾都敢翘课,她只觉得不太好,又不知道如何教,劝了不听,孩子每次都是嘴上答应下来,还是经常下河摸鱼、上山抓蛇,然后郑大风有次喝酒,一大通荤话里边,藏了句“挣钱需精,待人宜宽,唯待子孙不可宽”,她便听进去了,一顿结结实实的饱揍,就把孩子打得乖巧了。

  黄二娘突然说道:“一心二意,不三不四,人五人六,乱七八糟,八九不离十,是个蛋。”

  这曾经是郑大风在酒铺喝酒骂人的言语。其实没什么力道,太酸,骂人不痛不痒。不过黄二娘觉得挺有意思,便记住了,跟她们这些先骂再挠脸的妇道人家,还有那些乡野汉子,好像不是一个骂人路数。

  郑大风假装没听懂,反而开始自怨自艾:“光棍愁,凉飕飕。怎么个穷法?老鼠挨饿,都要搬家。蚊虱勉强喝几口小酒。攒够了媳妇本,又有哪个姑娘愿意登门啊。”

  黄二娘笑问道:“多大岁数的姑娘?”

  郑大风瞥了眼妇人,笑呵呵道:“岁数嘛,不大不小都可以,只是该大还是得大。”

  黄二娘丢了一把瓜子砸向郑大风。

  郑大风躲了躲,一碗酒总有喝完的时候,放下酒碗,伸手拍了拍脸,啧啧道:“好一个饮如长鲸吸百川,醉如玉山将崩倒。妹子你有眼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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