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羡破天荒露出笑意,道:“我可没陈平安那本事和耐心,养不熟你。”
裴钱懵懵懂懂,可怜兮兮道:“那我跟你借钱买糖人?”
魏羡点头,道:“按照三分利算。”
裴钱愁眉苦脸,道:“虽然我知道三分利是个啥规矩,但我觉得还是算了吧,不吃就不吃,饿不死人的。”说是这么说,她脚底生风跑到了一个吹糖人的摊子前边,双脚生根,死活不愿意挪窝了。
魏羡总不能撇下裴钱一个人,弄丢了裴钱,陈平安这种人,肯定会对他拳脚相向。
摊子那边,带架子的长方柜,下边有个木圆笼,装着小炭炉,吹糖老翁手法娴熟,以大勺子浇下黏稠的金黄色糖稀,兜兜转转,瞬间就能变出各色糖人。周围稚童扎堆,一个个瞪大眼睛流着口水,有长辈在身边的,都如愿拿到了造型各异的糖人。
魏羡掏钱买了两串,裴钱眼巴巴盯着一手一串的魏羡。
魏羡递给裴钱一串,慷慨道:“赏你了。”这口气,就像是帝王赏赐了一块多大藩地似的。
裴钱眉开眼笑,道:“回去我在爹面前,天天说你的好话。我如今是半个读书人了,一口唾沫一颗钉!”
一大一小,啃着糖人,人海之中,并不起眼。
驿馆内,棋盘上已经分出了胜负,仍是隋右边输。
隋右边对于手谈一事,并无胜负心,卢白象在屋内独自复盘,凝视着棋局,双指拈着一枚棋子,按在桌面上,轻轻滑动。
不远处那间屋子里,陈平安正在雕刻那只竹筒,他要尝试着在笔筒外边篆刻一整篇圣贤文章。
所幸这些年一直在竹简上刻字,唯手熟耳,又有少年岁月烧瓷拉坯的底子在,字刻得不敢说气韵飞扬,但字里行间,蕴含着端正之意,即使没有咄咄逼人、入木三分的雄健气势,却也如溪水绵长,终归还是有那么点意思在的。
有人说,下五境修士修了个长寿,中五境修士在求长生不朽,上五境修士在更高处更远处大道独行,几乎一刻不得停歇。陈平安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对,忙碌充实,不辜负光阴,只是偶尔还是需要停下脚步,或者是放缓脚步,静下心来,欣赏修行路上的风景。
在竹简上刻下美好的文字,是如此;亲手做个不甚值钱、唯有心意的笔筒,也是如此。
一夜无事。
陈平安熬夜刻了大半笔筒,睡了两个时辰就起床,在继续走拳桩的同时又虚握练剑。
即将入冬了,不知道有没有那份运气,到了蜃景城外那座渡口,就遇上今年第一场大雪?大雪之中的蜃景城,据说宛如仙境。
吃早饭的时候,陈平安得知姚家队伍要在骑鹤城休整两天,也未上心。
姚仙之跑来找陈平安,说大伙儿约好了,一起去游览那座仙人骑鹤飞升的小山,而且刺史府邸那边早早通知驿馆,无论姚老将军去不去那边,小山附近今天都会戒严,不许任何人登山。
碰头后,陈平安发现人还不少,有同辈的三姚,身穿青衫的道士邵渊然,竟然还有极少抛头露面的隋右边。
魏羡和卢白象选择留在驿馆,一路游山玩水的老将军此次没有露面,有些不同寻常。
今天出门,陈平安换上了那件品秩提高一筹的法袍金醴,所以是以白衣现身,若是有心,就会发现他的发髻上还别着一支白玉簪子。
宝瓶洲最北端的大骊王朝,其青壮男子本就身材高大,普遍要比南方老龙城那边高出至少半个脑袋。而且十五六岁的男子,成家娶妻,在宝瓶洲市井乡野,是常有的事。唯有豪阀世族和书香门第,才会讲究二十及冠。
陈平安在练拳之后,个子一直在往上蹿,不知不觉中,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年轻人相貌了。
陈平安屁股后头跟着那个黝黑精瘦的裴钱。只要是在陈平安身边,裴钱就没那么害怕朱敛。
一行人去往城中央那座小山,经过州城武庙门外,看到了一个怪人,发生了一件怪事。
那是一个身上带着血污的高壮少年,闯入了武庙,结果很快被武庙庙祝带人架着丢出了大门。
州城的文武两庙,可不是闲杂人等可以闹事的地方。
那少年被丢出门外后,朝着武庙使劲磕头,砰砰作响。
庙祝是一位瘦高老者,站在台阶顶上,对少年厉色道:“武庙圣人手持之刀,岂可被凡夫俗子染指?我念你年少无知,闯庙一事,不与你计较,速速离去,莫要痴心妄想!”
原来是一个闯入武庙、想要与圣人借刀的少年郎。
少年磕头磕得额头红肿,已经有了血丝,他抬起头,满脸绝望的泪水,沙哑着嗓子道:“师父为了本郡百姓,一心杀妖除害,如今被困山林迷瘴之中,危在旦夕!师父将我送出山雾瘴气后,说只有跟武庙老爷借了那把长刀,才有机会斩杀那头祸害一方的凶狠大妖!庙祝老爷,我求你了,这是积德行善之事,武圣老爷不会生气的……”
庙祝冷笑道:“武圣老爷生不生气,你说了算?私自动用一位武庙圣人的兵器,按照大泉律法,你知道是什么罪责吗?县令就地免职!太守降一品!刺史罚俸三年!”
少年伤心欲绝,喃喃道:“地方上有了害人的妖魔,当官的不管也就罢了,如今连武圣老爷也不愿意管吗?”
庙祝看似疾言厉色,眼神冷漠,实则心中叹息一声:“你这少年郎,世间事哪有如此简单啊。”
朱敛抬了抬眼皮子,瞥了眼站在他身前的陈平安。陈平安刚要抬脚,邵渊然已经大步走出,陈平安便悄然收住了脚步。
邵渊然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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