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哭笑不得,不知如何评价童青青才算准确。
丁婴比世上所有人都了解镜心斋童青青。一来两人岁数相当,是同辈人,而且早就认识。丁婴是魔教继卢白象之后的又一位武学奇才,年纪轻轻就跻身天下后十人,所以很早就独自闯荡江湖。童青青当时身份类似现在的樊莞尔,只是比起步步为营、将无数英雄豪杰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樊莞尔,童青青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被逼无奈当上了镜心斋下一任既定宗主,却死皮赖脸待在宗门内,不愿出去帮着宗门谋求天下。
丁婴胆大包天,有一次偷偷潜入镜心斋,去禁地湖心亭乘凉赏月,结果就遇上了在亭子里呜呜咽咽的童青青。少女正靠着亭柱忙着埋怨她师父太狠心,要将她赶出宗门,埋怨师姐师妹们太笨,习武都那么用心了,竟然还打不过每天偷懒的自己,然后掰手指说着江湖上的那些高手如何厉害如何凶残,最后连二流高手都没放过,一个个如数家珍,好像人人都是百年难遇的大宗师……丁婴感觉自己真是见了鬼,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怕死的娘儿们!
童青青终究也是接近天下二十人的一流高手,终于发现了丁婴,然后她也像是见了鬼,开口第一句话竟是带着哭腔告诉丁婴,只要不杀她,她就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童青青当然是一位美人,确实比徒弟樊莞尔、南苑国皇后周姝真动人。可丁婴哪怕过了这么多年,记得最清楚的,却是童青青当时的神色:噙着泪水,噘着嘴,求着人,怯怯弱弱,像一只林深处遇见持刀樵夫的年幼麋鹿。
丁婴这辈子都痴心武学,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对童青青也无任何情爱涟漪,但是童青青的性子,以及那年她在亭子内的那副表情,丁婴实在是难以忘记。
那一次相逢没有风波,丁婴去镜心斋藏经楼偷了本秘籍,悄然远遁。
童青青在丁婴离开后就吓得赶紧跑回自己院子,连通风报信都没有。
后来丁婴越来越有名气,尤其是六十年前南苑国乱战,丁婴夺得那顶银色莲花冠,一举成为天下第一人,之后斩杀十数位谪仙人,知道了一个又一个的秘密。其间,一次偶然,丁婴又见了童青青一面。那会儿她估计是实在没脸皮躲在镜心斋了,总算开始行走江湖,但是万事不顺,又长得惊为天人,竟然被当时魔教三门之一的兵符门门主抓住。如果不是丁婴刚好路过兵符门救下了童青青,估计这位仙子就要成为那头肥猪的泄欲禁脔了。丁婴没白救她,根本不用严刑逼问就获知了镜心斋许多机密要事,和她所有牢牢记下的十数门上乘秘法,其中大半是用来保命和逃命的功夫,要不然就是化腐朽为神奇的易容术。杀力巨大的那些,她过目不忘,轻松记下了,却一样都没学……如果不是丁婴不愿多要,她都恨不得回镜心斋再给他偷出几部仙家术法,而且泫然欲泣地拍胸脯保证,能够让丁婴天下无敌,神功盖世,一统江湖……她大概忘了,当时丁婴早已经是天下第一人了。
多年以后,童青青返回镜心斋继承宗主之位后,丁婴又去找了她一次,结果竟然没有找到,便知道这个胆小鬼多半是修习了镜心斋那门不传之秘,能够让女子返老还童,而且功力会水涨船高,年纪变得越小,功力越深厚。前提当然是她会失去倾国倾城的姿色,但是对于童青青来说,估计这份代价真不算什么。
果然如丁婴所料,童青青最终跻身了天下十人之列。所以这次进入南苑国京城,丁婴一直在留意所有内蕴灵气的稚童,找到了六七个,却都不是童青青。有意思的是,这些孩子练武未必能够成为一流高手,但是修习谪仙人的仙家术法必定一日千里,丁婴当然没兴趣将她们培养成下一个俞真意或是周肥。
最后丁婴找到了眼皮子底下的曹晴朗,哪怕他是一个男童。因为他突发奇想,觉得以童青青为了保命无所不用其极的性格,加上镜心斋那么多奇怪秘籍,尤其是几部涉及魂魄转移的仙术,说不定真有可能是藏在了曹晴朗体内,真正的肉身则随便一藏,天大地大,活人依旧难免露出蛛丝马迹,可一个“死人”就难找了。
只是一切都被那个榜单颠覆,童青青竟然不在十人之列,这说明童青青当下绝对不是稚童之身!显而易见,胆小至极的童青青认定了熟悉她根脚的自己会来找她,她极有可能是上次登榜十人后立即逆向推演了那门仙术,增加了岁数,从而导致修为下降。丁婴可以确定,今天之前的那个榜上十人,这一届敬仰楼楼主周姝真动了手脚,因为这位南苑国皇后本就是镜心斋弟子。但是周姝真没有办法决定最终榜单的名次,因为刚刚到手的十个人是某位“老天爷”决定的,这才使得童青青露出了马脚。
此刻坐在院中,丁婴哈哈大笑。他很好奇,这么一位闻所未闻的谪仙人,在家乡会是怎样的一个修道之人。至于这会儿童青青以哪一个“身份”又鬼鬼祟祟地躲在了哪里,丁婴已经不再好奇,反正已经足够有趣了。哪怕自己猜错了真相,童青青能够胜他丁婴这一次,丁婴也无所谓了。他所求之事,是要占据天下最少八分武运,以纯粹肉身白日飞升,完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走得比朱敛和隋右边都要更远、更高!他要赢了这一方天地的“老天爷”,至少也要逼着对方不惜坏了自己的规矩,亲自出手打杀自己,那么他一样虽死无憾。
丁婴回首望了一眼窗口,笑着站起身:“不要着急,我会放你出去的,不过是你主人身死道消之时。希望你将来还能找到他的转世,陪着他去争一争六十年后的机会,仅此而已了。”
陈平安站在沟壑边缘,双袖无风而摇。
磨刀人刘宗走向他,根本不在意程元山、唐铁意以及冯青白那边的变故。
用心之专一,刘宗是公认的天下前三。为此俞真意还曾离开湖山派找到他,劝说他弃了手中那把刀,脚下的武学之路只会更宽。只是刘宗没有答应而已,说那把刀就是他的媳妇,丢不得,这叫糟糠之妻不下堂。向来不苟言笑的俞真意爽朗大笑,破天荒与刘宗喝过了酒,就此离去。
这不是什么以讹传讹的江湖小道消息,是俞真意一位嫡传弟子亲口所说。
磨刀人刘宗亦正亦邪,名声不好也不差,从不滥杀无辜,只是死在他手上的人往往无比凄惨,越是高手宗师,死相越惨绝人寰,能够让人看得把胆汁都吐出来。
种秋已经走回街上。他,陈平安,刘宗,互为掎角之势。
种秋笑道:“我与他这场架还没打完,刘宗,你可以等我们分出胜负再出刀不迟,至于到时候你是与我过招还是与他交手,现在还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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