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破瓷片变到现在这样活灵活现,与人无异,既是我毕生心血的凝聚,也有很大的运气成分,所以你务必多上点心。说句不吉利的话,这已经相当于是我在跟你托孤了。”
崔明皇心情激荡,弯腰抱拳道:“老祖放心,我崔明皇一定将其视为己出!”
崔东山神色有些疲惫:“在小镇这边,除了藩王宋长镜之外,其余两拨谍子死士,你能够随便使唤,我已经帮你打过招呼了。没事的时候,多跟杨家铺子的杨老头聊聊。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做事最是公道,从不谈什么好坏、正邪、敌我,你争取能够让老头子答应跟你做买卖。”
“至于阮邛,我劝你别去自讨没趣。福禄街和桃叶巷的四大姓十大族如今七零八落,人心涣散,你多留心李家,嗯,就是李希圣所在的李家。至于那个心比天高的二公子李宝箴,如今靠山一倒,虽说算不上被一夜之间打回原形,但是也算领教过我们大骊京城的波谲云诡了。这对兄弟之间,你选谁都行,不过只能选一个。”
“还有吴鸢,你自己看着办吧,就事论事,不要交心就行。”
崔东山说到最后,分明是青葱少年的俊美相貌,却给崔明皇一种耄耋老人、万事皆休的错觉。他试探性问道:“你那个学生吴鸢,难不成是?”
崔东山耷拉着双肩向山下走去,点了点头,有气无力道:“他是娘娘的人。她就喜欢挑选这类人,出身不太好,但是聪明、有抱负、能隐忍,只是各有各的致命缺陷,易于她掌控。”
崔明皇恍然大悟道:“难怪,老祖宗您那次在袁氏祖宅泄露天机,我总觉得不对劲,后来才想明白,是因为吴鸢在场的缘故。”
崔东山叹了口气,并没有藏掖真相,打开天窗说亮话:“当时在袁氏老宅,我给了他一次机会,之前芝麻绿豆大小的琐事,他把消息全部传递出去,我懒得计较。可他如果走出宅子后,将那件事情泄漏给那位娘娘,那他就死定了。弟子欺师灭祖,那么先生打死学生,也是天经地义嘛。”
崔明皇默然无语。
崔东山拍了拍这位家族晚辈的肩膀:“我对你寄予很大期望啊,不然不会跟你讲这些的。”
崔明皇苦笑道:“诚惶诚恐。”
“行了,你就别送了。”
崔东山加快步伐走下山,走出十数步后,转头笑道:“你我都是聪明人,你肯定在想我能这么给吴鸢挖坑,一定不会放过你。事实上……你没有猜错,确实是这样的,不过陷阱在哪里,需要在哪天做出生死抉择,得你自己去琢磨。”
崔明皇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委屈无辜,反而斗志昂扬:“该读的书,差不多已经读完了,以后人生的乐趣就在于此了。”
崔东山转过身,望向山脚那辆马车,双手拢在袖子里,啧啧道:“果然三种弟子都得有啊,你崔明皇、吴鸢、瓷人,齐全了。以后就看我们师徒四人各自的造化了。”
走着走着,崔东山打了个激灵,呢喃道:“如果哪天知道了真相,以泥瓶巷那个小子的脾气,一定会打死我的啊,说不定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他满脸焦虑和悲伤,“关键是师父打死徒弟,还他娘的天经地义啊。不行不行,我不能混得这么凄惨,得想个法子……”他突然眯眼笑起来,顺带着走路也开始大摇大摆,哈哈大笑,“可以把脏水全部泼给大骊国师嘛,我是崔东山,不是崔瀺!”
他当下寄居的这副身躯,可以视为一件极其珍稀的重宝,天生无垢,但是先天痴呆,不到六岁就魂魄游离散尽,经过多年秘法炼制,已成为一个易于魂魄借住的客栈。当初因为骊珠洞天太过重要,涉及他的大道契机,他必须亲临此地,所以就搬出了这具身体,分出魂魄进入其中。如此一来,等于世间出现了两个崔瀺,一老一少,老崔瀺待在大骊京城当他的国师大人,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少年崔瀺则莅临小镇,躲在袁氏老宅,以防意外发生。当然,内心深处,崔瀺未必没有亲眼目送齐静春走完最后一程的意思,他想堂堂正正打败齐静春一次。
只可惜他如何都想不到,先是输给齐静春,输得一败涂地,之后更惨,被分明已经死在学宫功德林的老头子找上门,随随便便就切断了他与本体的联系,还罚他每天读那几本破烂书。可笑的是,这些书没有一本属于老头子编撰的圣贤经典。最后老头子更是做出一个荒谬至极的决定,要他崔瀺给那个姓陈的少年当学生!
我崔瀺能跟他陈平安学什么?学烧瓷还是学烧炭啊?
那个老头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天晓得!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那个天晓得。
老头子虽然一辈子最高的俗世功名不过秀才而已,但在儒教文庙曾经排在第四高位啊!那会儿老秀才真可谓如日中天,要不然人都没死,神像能硬生生给人搬进去竖起来?老秀才自己拦都拦不住。
不过崔瀺总觉得当时老头子其实偷着乐呵,根本就没真想着去拦。
总之,这桩公案注定会消失于正统青史和稗官野史,并且随着时间推移,仅剩的蛛丝马迹也会一点一点消失。
通往大骊边境野夫关的必经之路上,一辆马车停在驿站外的路边,崔东山站在车顶上,面朝北方,翘首以盼。王毅甫坐在驾车位置上,像往常一样闷不吭声。
于禄在清点行囊里的物件,谢谢最闲散惬意,坐在王毅甫身边,和于禄背对背,正晃荡着双腿,一颗颗嗑着瓜子。
崔东山一跺脚:“总算来了!”
王毅甫没有转身,轻声道:“殿下,以后保重。”
于禄点头笑道:“王将军也是如此。”
王毅甫“嗯”了一声,正要开口,嗑完一大把瓜子的少女拍拍手,云淡风轻飘出一句话:“王大将军没必要跟我这种刑徒贱民客套寒暄了。”
王毅甫苦笑道:“是我们对不住你的师门。”
谢谢双手叠放在膝盖上,仰头望向蔚蓝天空,笑道:“那你就跟那些魂飞魄散的死人说去。我既没有参加那场大战,事后也没有自尽,相反活得还不错,很快就是新山崖书院的学生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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