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的哀鸣。
关墙之上,早已是一片人间炼狱。
他们拄着手里卷了刃的兵器,靠着墙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上糊满了血和脑浆,分不清你我。
他们又赢了。
他们又一次守住了茶马谷。
一阵死一样的寂静过后,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带着哭腔的欢呼。
“赢了!”
“我们赢了!!”
无数将士再也撑不住,瘫倒在地,抱着身边的人,又哭又笑。
苏茂拄着刀,站在尸山血海的正中央,看着底下退去的敌军,那双深陷的眼睛里,却没有半分打了胜仗的喜悦。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他的眉头死死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场胜仗来得太顺了些。
狄人看着是来势汹汹,可冲在最前头的那些,细细看来,多是些老弱病卒,穿着最破烂的皮甲,拿着最钝的刀。
是炮灰。
是被俘虏,被逼迫的大景百姓。
他们真正赖以为生的狼骑主力,从头到尾都只是在远处掠阵,不曾上前一步。
这不像攻城。
这更像是一场……装模作样的试探。
或者说,是在……耗着他们,拖延时间。
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像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了苏茂混沌的脑海。
他的心咯噔一下,直直沉了下去。
“来人!”
他厉声喝道。
几个亲卫,连忙围了上来。
“把下午抓的那个舌头,给老子带过来!”
很快,一个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的狄人副将被两个士兵拖到了苏茂面前。
那副将一脸的桀骜,哪怕是做了阶下囚,那眼神也像是狼在看一只落了单的羊,满是轻蔑和嘲弄。
苏茂懒得跟他多说一个字的废话,手中长刀一横,那冰凉的,还带着血腥气的刀锋,就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说。”
苏茂的声音,比刀锋还冷。
“你们的主力去哪了?”
那狄人副将听了,非但不怕,反而冷笑了一声,扭过头,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苏老狗,你现在才想明白,晚啦!”
苏茂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针尖。
“我们大汗的主力,这会儿啊,应该已经渡过了暗河,在你们那条唯一的粮道上备好了酒,等着你们这群瓮中之鳖,去赴宴呢。”
“你们以为,自己守住了茶马谷?”
那副将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笑声癫狂,又充满了大功告成的得意。
“你们守住的,不过是一座为你们苏家军自己准备好的大坟墓!”
“等你们的粮草吃完,弓箭射光,我们大汗说了,要亲手拧下你的脑袋拿回去当夜壶!”
轰——
苏茂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了。
暗河。
那是他们所有粮草辎重,从中原运来的必经之地。
那地方地势险要,是天生的易守难攻,可一旦被敌人提前设下了埋伏……
那就是一条死路!
他全明白了。
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一个从那批霉变的军粮运到北疆开始,就已经为他们苏家军量身打造好的天罗地网。
那些人想要的不是一座雁门关。
他们想要的,是苏家军的命!
是要他苏家,满门的命!
“全军!!”
苏茂猛地转过身,用尽了这具残破身躯里,最后的一丝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近乎泣血的怒吼。
“回撤!!”
“全军!全速回撤!!!”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血色的关墙上来回飘荡。
带着一股无边无际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