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风雪不歇。
雪落得悄无声息,却将整座城池压得沉甸甸的,仿佛连天光也变得薄弱了许多。
天光透过雕花的窗棂,细碎地洒落在冰凉的青石地板上,光影斑驳,像是被时光磨砺过的旧梦。
室内的熏香早已燃尽了,只留下淡淡的檀木余味,萦绕在鼻尖,沉静安宁。
苏枕雪醒了。
她的睫羽轻颤,像两片被清风拂过的蝶翼,缓缓掀开。
眼底深处,栖着一枚将熄未熄的星火,那抹浅淡的笑意,似有若无地浮现在她苍白的唇角,却很快被晨曦融化,消弭无踪。
梦里的暖意,仿佛还残留在她的肌肤,那份被他紧握的温度,灼热而清晰。
她没有急着起身,只是静静地躺着,任由清晨的寒意,一寸寸爬上她的肌肤。
寒意与体内的寒毒纠缠,竟没有往常那般刺骨,反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和。
裴知寒的脸,在即将消散的那一刻,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那句不要成婚,如同一颗石子,掷入她心湖,激起万丈波澜。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过他的急切。,急切得连带着她也生出了一股子莫名的焦躁。、
也从未感受到如此真实的温暖。
像是寒冬里炉火边的一碗热茶,暖了手,也暖了心。
她有些不讨厌暖意了。
他怕她死。
这个念头,像根针轻轻地扎了一下她的心口。
她触碰到了那支步摇,将它缓缓取下,放在胸前。
苏枕雪闭上眼。
他的声音萦绕在耳畔。
“你会死在他手里。”
她身在长安,早已看惯了权利倾轧,生死浮沉。
可当那句预言由他亲口说出时,她才真正感到被鲜血和阴谋浸透的现实。
苏枕雪起身,走到窗前,推开木窗,寒风裹挟着湿润的雪意,扑面而来。
长安城依旧在白雪的笼罩下,沉默而压抑。
她的目光,落在那堆叠如山的,被拆开又合上的信封上。
那是父亲从北疆寄回的家书。
自军粮案爆发,父亲的家书,便再也没有飘入靖国公府。
起初她以为是战事紧张,父亲无暇顾及。
可如今半月有余,仍旧音讯全无。
北疆苦寒,军情紧急,她与父亲虽身隔万里,可那份血脉相连的感应,让她日日夜夜,寝食难安。
拿起那些家书,指尖摩挲着那熟悉的笔迹。
父亲的字,一向是带着军人的洒脱与豪迈,笔力苍劲,如刀劈斧凿。
每一封信里,都充满了父亲对她的牵挂,对苏家未来的期许。
“福寿绵长,万事顺遂……”纸上的字迹,依旧带着父亲一贯的洒脱与乐观。
可她知道,如今的北疆,早已没有了半分顺遂可言。
北疆。
那个被白雪覆盖,被血水浸透的地方。
她看见了那些因饥寒交迫,因病痛折磨,而倒下的将士。
她甚至能听到,风雪中,那些无辜百姓无声的哀嚎。
裴知寒不是无的放矢。
那些他指点舆图的动作,那些他对战局的洞悉,那些关于洛天关天险和茶马谷的字眼,此刻在她脑海中清晰浮现,是最精确的战报。
苏枕雪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一种极致的疲惫,却又蕴含坚韧。
她知道,他为她铺好了后路,甚至指明了方向。
可她不能仅仅依附于梦境,依附于一个男人。
她必须亲自去验证,亲自去寻找那条路。
这是她苏枕雪的道理。
命数这种东西,总要挣扎一番,才算不枉此生。
她的父亲,她的家族,还有北疆那三十万百姓。
他们都在等她。
苏枕雪将家书收好,放入一个锦盒,妥善锁好。
她的心底,燃起了一个清晰而强烈的念头。
白马寺。
或许那里能找到一些答案。
风雪未止,长安城外,白马寺山门前,青灯古佛,一如既往地清净。
苏枕雪换上了素雅的冬装,外罩一件素色披风,只身前往。
马车辚辚,行过积雪的官道,车轮碾压着雪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一路上,她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