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锦棠在长沙浏阳为子提亲成功半年后,乌鲁木齐的夏末,天空湛蓝如洗,几缕白云慵懒地飘浮在天际。
巡抚衙门内外早已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朱漆大门上贴着崭新的"囍"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谭淑仪坐在巡抚衙门后院的闺房里,手指轻轻抚过梳妆台上的一方和田玉佩。
玉佩温润如水,上面精雕细琢着一枝傲雪寒梅,这是去年冬天,刘世延托兄长谭嗣同带给她的定情信物。
"小姐,该梳妆了。"丫鬟春桃捧着梳篦轻声提醒。
谭淑仪回过神来,铜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与一年前那个忐忑不安的自己不同,此刻她的眼中盛满了甜蜜的期待。
"梳个简单的髻就好。"
她轻声吩咐,"世延说过,他最喜欢我梳百合髻的样子。"
春桃抿嘴一笑:"姑爷真是把小姐的每句话都记在心里呢。"
谭淑仪脸颊微红,思绪飘回两年前的那个春日。
那时她随兄长谭嗣同前往新疆探望父亲,却在西安那古城墙遇到了刘世延。
她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那个挺拔如松的身影,那双如星般明亮的眼睛。
"小姐?"春桃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抹些胭脂可好?"
谭淑仪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摸向颈间。
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当年沙暴中受的伤。
在兰州养伤的日子里,刘世延每日都会来探望,有时带一束戈壁滩上罕见的野花,有时是几卷边疆诗集。
他们谈诗论画,她发现这个看似粗犷的武将竟能背诵《楚辞》全文,而他则对她解读《山海经》的独特见解赞叹不已。
"小姐笑起来真好看。"春桃为她贴上花钿,"难怪姑爷第一次见您就魂不守舍。"
谭淑仪嗔怪地看了丫鬟一眼,心里却泛起甜蜜。
她记得离开哈密前夜,刘世延冒着大雨来到驿馆,浑身湿透却紧紧抱着一个油纸包裹,里面是他亲手绘制的《天山揽胜图》。
"淑妹,"他当时的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此去千里,不知何时再见。这幅拙作留给你,望你...偶尔能想起边疆有个记挂你的人。"
那幅画至今珍藏在她浏阳闺房的檀木箱中,与后来他寄来的二十七封信放在一起。
每一封信都附有一幅小画,从春日的杏花到冬日的雪莲,记录着边疆四季变迁。
"小姐,该换嫁衣了。"春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嫁衣展开的瞬间,满室生辉。
金线绣成的凤凰在红缎上展翅欲飞,珍珠点缀其间,每一针每一线都透着奢华与庄重。
谭淑仪站起身,突然想起什么,从枕下取出一个锦囊。
"把这个系在腰带上。"
她将锦囊递给春桃,里面装着刘世延最后一封信中的一句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与此同时,前院书房内,刘世延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叠信笺收入一个紫檀木匣。
这些是谭淑仪这两年来写给他的三十八封信,每一封他都读了不下百遍,信纸边缘已经微微起毛。
"延儿。"刘锦棠推门而入,看着儿子专注的侧脸,不由微笑,"还在看谭小姐的信?"
刘世延慌忙起身,耳根泛红:"父亲。"
刘锦棠拍拍儿子的肩:"当年我去谭家提亲,看你站在屏风外紧张得手心冒汗的样子,就知道这姑娘不一般。"
刘世延想起那个至关重要的日子。父亲本不同意他娶一个文官之女,是他跪在书房一整夜,才换来父亲勉强答应去提亲。
而更艰难的是谭家那边——谭继洵起初婉拒的理由是两家门第不合,武将粗鄙。
当时他站在谭家厅堂,隔着屏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鼓起勇气吟诵了自己写的《咏梅》: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岂是寻常桃李辈,冰霜历尽见真姿。"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啜泣,后来谭淑仪告诉他,正是那首诗打动了她父亲,一个能为女子写出如此诗句的男子,绝非粗鄙武夫。
"父亲,儿子有一事相求。"刘世延突然跪下。
刘锦棠挑眉:"说。"
"淑妹喜欢《梅花三弄》,儿子想在迎亲时吹奏此曲..."
刘锦棠大笑:"去吧!当年你娘嫁我时,我也曾在帐外为她舞剑。年轻人,理当如此!"
午时三刻,吉时已到。巡抚衙门内外鼓乐齐鸣,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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