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布政使衙门的谭家宅院,谭淑仪回到父亲身边后近半年,心绪难平。
她常坐在闺房的窗前,望着院中盛开的梨花,眼前却总浮现那双明亮的眼睛。
她摇摇头,强迫自己拿起毛笔,开始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
"小姐,"芸香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大少爷让送来的。"
谭淑仪放下毛笔,好奇地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方上好的徽墨,墨锭上雕着精细的兰草花纹,旁边还附了一封信。
她展开信笺,发现并非兄长笔迹,而是一手遒劲有力的行书:
"数月前西安城楼偶遇,惊鸿一瞥,念念不忘。闻小姐雅好书法,特赠徽墨一方,聊表心意。若有唐突之处,万望海涵。刘世延顿首。"
谭淑仪的手微微发抖,脸颊顿时烧了起来。
她从未收到过男子私相授受的信件,这若是让父亲知道了...
"哥哥怎么说?"她小声问芸香,声音细如蚊蚋。
芸香抿嘴一笑:"大少爷只说,小姐若想回信,可交给他转递。"
谭淑仪咬了咬下唇,心中天人交战。
礼教告诉她这不合规矩,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催促她回应。
最终,她提笔蘸墨,在一张粉色的花笺上写下一首王维的《相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写完后,她又觉得太过直白,想撕掉重写,却被进来的谭嗣同拦住了。
"诗选得不错。"谭嗣同笑道,他身着藏青色长衫,眉目间透着读书人的儒雅与维新派的锐气,"刘公子是个正直之人,在京城时我们就相识。他父亲与我们父亲虽有些旧隙,但与我们年轻人无干。"
"哥哥!"谭淑仪羞得无地自容,脸颊飞上两朵红云,"我...我不是..."
"不必解释。"谭嗣同温和地说,眼中闪烁着理解的光芒,"刘公子托我转交礼物时,言明是以文会友,并无他意。你回赠诗作,也是礼尚往来。"
谭淑仪将信将疑地看着兄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父亲若知道了..."
"父亲那边有我。"谭嗣同拍拍妹妹的肩膀,声音坚定而温和,"你只管做你想做的。"
就这样,谭淑仪的第一封回信通过兄长之手,送到了刘世延手中。谁也没想到,这开启了两人长达数月的书信往来。
起初,他们只是谈论诗词歌赋。刘世延在信中展现出渊博的学识和独到的见解,让谭淑仪惊叹不已。
渐渐地,话题扩展到历史、时政,甚至是一些新学的思想。
谭淑仪发现,这位年轻的将领不仅武艺高强,更是个思想开明的读书人。
"世延兄谈及《海国图志》,令小妹茅塞顿开。"
谭淑仪在一封信中写道,窗外的月光洒在信笺上,映照着她专注的神情,"父亲从不让我读此类书籍,言其离经叛道。然兄长私下常与我讲海外诸国之事,使我知天下之大,非止中土..."
刘世延回信说:"淑仪妹天资聪颖,不让须眉。
当今之世,闭关锁国已不可取。家父在边疆所见,列强环伺,虎视眈眈。我辈青年,当开拓眼界,求新求变..."
这样的书信往来,让谭淑仪的世界一下子开阔了许多。
她不再满足于整日绣花吟诗,开始偷偷阅读兄长带回来的新书报刊,对时局有了自己的见解。
一个夏日的午后,谭淑仪正在闺房中阅读刘世延最新寄来的信,信中他详细描述了西方列强的工业革命和科技发展。她
正看得入神,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小姐!老爷来了!"芸香慌忙提醒。
谭淑仪手忙脚乱地将信塞进袖中,刚拿起绣绷,父亲谭继洵已经推门而入。
他身着官服,面容严肃,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房间。
"父亲。"谭淑仪起身行礼,心跳如鼓。
"又在偷懒?"谭继洵皱眉,"《女诫》抄完了吗?"
"回父亲,已经抄完了。"谭淑仪低声回答,悄悄将袖中的信往里塞了塞。
谭继洵的目光落在书桌上摊开的《红楼梦》上,脸色更加阴沉:"这种书也敢看?伤风败俗!"
"父亲息怒,女儿知错了。"谭淑仪连忙跪下。
"起来吧。"谭继洵叹了口气,"你兄长整日鼓吹维新,连你也受影响。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些书看多了,心就野了。"
谭淑仪低头称是,心中却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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