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到底,化作枯骨?还是放下刀兵,换取一条生路?
时间,在风沙的呼啸和炉火的噼啪声中,缓慢而沉重地流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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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狼谷深处,阴翳如同沉重的铅块,沉沉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阳光吝啬地透过两侧高耸嶙峋、寸草不生的绝壁顶端,只能勉强在谷底投下几道狭窄而惨白的光带,大部分地方依旧笼罩在冰冷潮湿的昏暗中。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那是草木被啃食殆尽后裸露泥土的腥气,是牲畜瘦弱濒死发出的哀鸣,是人群因长久饥饿而散发出的虚弱酸腐味,以及无处不在、深入骨髓的寒冷。
曾经散落在谷底各处、冒着袅袅炊烟的毡帐,如今大多死寂无声,如同被遗弃的灰色蘑菇。
几缕细弱得几乎看不见的青烟,从一个最大的、位于山谷最避风处的毡帐顶上挣扎着升起,旋即被谷中盘旋的冷风轻易扯碎、消散。
那是长老们议事的大帐。帐内,气氛比外面更加凝重,仿佛凝固的寒冰。
几盏羊油灯豆大的火苗在冰冷的空气中摇曳不定,将围坐在地毯上的十几位回族长老枯槁而焦虑的面孔映照得忽明忽暗,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在帐壁上不安地晃动。
他们身上厚重的羊毛袍子早已失去了光泽,沾满了尘土。
“阿訇,” 一个满脸深刻皱纹、胡须花白的老者声音嘶哑地打破了死寂,他伸出枯枝般颤抖的手,指向角落里一个蜷缩着的、瘦得脱了形的孩子,“您看看…再看看这娃儿…眼瞅着就…就撑不住了…” 孩子紧闭着眼,小小的胸膛微弱地起伏,仿佛随时会停止。
被称作阿訇的长老,是整个部族的精神领袖,此刻他那双阅尽沧桑的眼中也布满了深重的血丝和无法掩饰的疲惫。
他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重如石碾滚动般的叹息。
那叹息声在死寂的帐内回荡,敲打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紧了…” 另一个长老声音干涩地接话,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前些日子还能听到几声狼嚎,现在…连狼都饿跑了…谷口那些清妖…像铁桶一样…连只鸟儿都飞不出去…”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绝望。
“肃州…肃州城里的回回们…传过话…” 一个相对年轻些的长老,努力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说…说那个姓谭的将军…破了城…没杀人…还…还开仓放粮…修房子…”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艰难地继续,“这次围谷…也只围不打…是不是…是不是…给咱们留了条…活路?”
“活路?” 先前说话的白须老者猛地提高了声调,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悲愤,“他姓谭的是汉人的大官!是来杀我们回回的!围而不打?那是钝刀子割肉!是要活活饿死我们!困死我们!阿訇!我们不能信!不能降啊!祖宗的脸面…安拉的注视…都看着呢!”
“脸面?” 阿訇终于开口,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沉静力量。他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因激动或绝望而扭曲的脸,最后落在那奄奄一息的孩子身上,“脸面…能当饭吃?能救娃儿的命?”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安拉…仁慈的主…难道…会看着他的羔羊…白白饿死…在自家祖先的山谷里?看着整个部族…断绝血脉?”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帐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羊油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哔啵”声,以及帐外隐约传来的、压抑不住的、孩童因饥饿而发出的微弱啼哭。
那哭声细若游丝,却像冰冷的针,刺穿着长老们最后的坚持。
阿訇的目光缓缓移向帐帘的方向,似乎想穿透厚厚的毡布,看清谷口外那支沉默而强大的军队,看清那位从未谋面却已决定了他们所有人命运的谭将军。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胸前悬挂的念珠,粗糙的木珠摩擦着指腹,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真实感。
“他围而不打…不伤一人…” 阿訇的声音低了下去,更像是在喃喃自语,“肃州城…他善待回民…这…不是一般的清妖将领…”
他浑浊的眼中,挣扎着浮现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或许…或许…他等的…就是我们主动…递上橄榄枝?”
“橄榄枝?” 白须老者还想反驳,但张了张嘴,看着阿訇眼中那抹微弱却异常坚定的光,再看看角落里那个气息奄奄的孩子,终究是颓然地垂下了头,发出一声比叹息更沉重的呜咽。
长久的沉默。帐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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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灯火在长老们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映照出他们内心天人交战的激烈痕迹。
最终,阿訇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尽了帐内所有的绝望和犹豫。
他抬起头,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决绝。
“安拉至大…” 他低沉而清晰地吐出祈祷词的开端,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为了部族的血脉…为了这些无辜的孩子…我们…去见那位谭将军。”
“可是阿訇…” 有人仍想说什么。
阿訇抬手制止了他,目光转向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年长老:“买长老,你家那两个姑娘…买苏黛和买苏黛尔…是咱们谷里最亮的两颗星星…能歌善舞…性子也最是柔顺识大体…”
买长老身体微微一震,似乎明白了阿訇的用意,脸上瞬间掠过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挣扎,最终化为一种沉痛的、认命般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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