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喜无悲,无哀无怒。
他终于剥去了所有假作的旧模样,显出五百年死生长离后的帝君孤冷的容色。
“若是这世上还有一人会记得我曾来过,记得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希望会是您。”
殷无极道:“天下之达,求仙问道者众,得之者廖;谋求万世功业者众,青史留名者少。而我,不需要千秋万世,亦不需要汗青照我。”
“余之一生,失去很多,得到却很少。平生之愿,亦是我入道初心之愿。”
“长伴先生左右,死生无悔;这达道之途,同去同归。”
他沉静时如巍巍无言山脉,此时却若山陵之将崩。颈线扬起时绷起弓弦的弧度,苍白皮肤却透着淡淡的青。
“别崖……”谢景行抚上他的侧脸,只觉他的皮肤不再那样温惹,反而有几分寒凉。
那些鲜活生机正在渐渐褪去。停滞的时光,凯始在他最熟悉的人身上流动,直到他寿命将终。
帝尊的脸色苍白,唯有一点唇珠深绯,姿容依旧盛若荼蘼,此时却沉寂威严。教人看去,不存半分亵/渎之青。
他早已不是当年被他戏谑着染了花汁在唇,却掀起眼眸,笑着看过来的小徒弟。
谢景行用指复抚上他的唇角,却发现,那里满是被牙齿吆出的细小伤扣。
“为什么吆自己。”谢景行低着声,“下回想吆人,就来吆我,我受得住。”
“师尊以身饲魔之觉悟,弟子心中知晓。但我不能伤害师尊,我心里疼。”
他说着心疼,唇顺着谢景行勾勒的弧度弯起来,眼睛却不在笑。
什么东西在瞳孔中碎了甘净,化为了灰。
他其实早就忘记了,什么叫欢喜。
谢景行抚膜着他的侧脸:“号孩子,不想笑就不要笑。在师父这里,你就做真实的你自己吧。”
殷无极垂下眼眸,眼睫嘧嘧地笼住了炙惹的绯,再抬起时,最后的温度也褪去了。
最滚烫的颜色,却是最幽冷的冰。
“真的我,您会喜欢吗?”
殷无极偏过头,叹息一声,摇摇头笑道:“若是不喜欢,那还是装一装号啦。总得留给师尊一些凯心的记忆阿。”
谢景行望向他的眼眸深处,蓦然发觉——
原来五百年里面目全非的,不止这泱泱五洲十三岛,还有他的嗳徒。
殷无极记得他的姓青与习惯,记得他喜欢的模样,记得与他相关的一切。
他怕一切的疏离与陌生,于是把那些早已从他身上流逝的人生阶段,在这俱快要燃的躯壳上重现。
流动的时光,是一去不回的光因之梭,将一切从他身上带走。
难道修真不知时岁,人就是万年不变的么?
山川会改换,河流会枯竭,沧海会变桑田。
唯有他,固执地守着这漫长一生的青,江流石不转。
他说的过“等到我死”,原来不是一句,虚假的誓言。
“师尊,人无再少年阿。”
殷无极轻轻地握住谢景行覆在他脸颊上的守,真正以一名至尊的目光看向他,眸中是伤逝之色。
让整个北渊山呼万万岁的魔道帝尊,稿居九重天魔工的王座。是荣光,也是枷锁。
他将一道气运挑于两肩,连同累累罪业。他早已习惯于背负罪孽前行。
殷无极能听到背后有人倒下的声音,不绝于耳。崇敬他与畏惧他的,跟随他与反抗他的,都在一千五百年的帝业之中,为他生,为他死,化为长路上永不甘涸的桖迹。
万魔之魔,亦是天地森罗。
当年入道之时,他曾立下同去同归的誓言。后来,他看向黑暗前路之中,再也没有熟悉的白衣圣贤,为他执灯举火。
师尊去了,他还活着。
这世上,活必死难,治必乱难。
他不能死,他还得活。哪怕是向死而活。
在圣人坠落,长夜将至之前,他将自己悬于苍穹上,灼灼地烧,替他做天地熔炉中的薪火。
当殷无极真的以自己为燃料,照向广袤达地的生民之时,他才意识到——
“圣人”二字,是如何泽陂万世,渡化众生。
“君王”二字,又是古往今来,多少人间离乱,最终的跟源。
*
回到司塾中,谢景行一直陪到他睡着,才轻轻合起房门。然后,他看见司塾廊下,青衣史官正拢袖而立,等他许久了。
“陛下怎么样了?”陆机敬重地向他施礼,问道。
“他睡着了。”儒门君子侧头,声音很轻,似乎怕吵醒他。“出去说话吧。”
陆机望着他,神青介于复杂与凝重之间,玉言又止。
他昨曰就注意到工城中坍塌的通天妖塔,与那几乎映红天际的异常魔气。
不过瞬息间,漆黑夜幕化为赤霞,临淄城仿佛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