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态度恍若未觉。他依旧维持着那副懒散的模样,拢着袖子,慢悠悠地走着。万宝楼的奢华、珍宝的耀眼、旁人的追捧与鄙夷,仿佛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无法真正触及他分毫。他只是个看客,一个游离于这片欲望之海边缘的、彻头彻尾的局外人。无聊,是他眼底唯一清晰可见的情绪。
**角落里的“心动”
不知不觉,他已穿过人流最密集的核心区域,走到了奇物区深处一个光线明显黯淡的角落。这里远离了中心水晶柱的光芒,只有几缕从高处小窗透进来的天光,勉强照亮。空气里的灵气也变得稀薄浑浊,混杂着灰尘和陈旧物品特有的、淡淡的霉味。
几个简陋的木架随意摆放着,上面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看起来毫无价值的“破烂”:断裂的、锈迹斑斑辨不出原貌的兵器碎片;几块颜色灰败、毫无灵气波动的兽骨;几块奇形怪状、布满孔洞、连名称都懒得标注的矿石;一些破碎的陶罐瓦片;甚至还有几卷字迹模糊、虫蛀严重的破旧书册。灰尘在这些“货物”上积了厚厚一层,显然很久无人问津。
这里的客人寥寥无几,只有一个穿着打补丁道袍的老道士,正拿着放大镜,对着一块黑乎乎的石头念念有词。摊主则是个精瘦干瘪的老头,裹着一件油腻腻的旧棉袄,缩在角落一张破藤椅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嘴角挂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整个角落弥漫着一种被时光遗忘的颓败感。
萧遥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懒洋洋地扫过这堆“垃圾”。掠过锈铁片,无波;掠过怪石头,无澜;掠过破书卷,依旧沉寂。
然而,就在他的视线即将移开这个摊位的瞬间,他如同散步时被一根无形的线绊住了脚踝,身形极其突兀地、完全违背惯性地定住了!
那懒散、淡漠的气息,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背脊在瞬间挺直了一分,虽然幅度微小,却带来一种截然不同的精气神。那双总是半眯着、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眼睛,此刻骤然睁开,瞳孔深处,一点锐利如寒星的精芒骤然亮起,穿透了角落的昏暗尘埃,牢牢锁定在一个物件上!
那是一个茶壶。
一个极其破旧、毫不起眼的陶土茶壶。
它被随意地丢在木架最底层、最靠里的位置,几乎被几块更大的、生满绿锈的青铜碎片完全挡住。壶身歪斜,造型粗陋,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油腻腻的深褐色茶垢,几乎掩盖了陶土原本的颜色。壶嘴有一道明显的裂纹,一直延伸到壶身,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壶盖早已不知所踪。整个壶身颜色暗淡,布满细小的划痕和磕碰的凹坑,显得丑陋而卑微。它上面落的灰,似乎比旁边的碎片还要厚些。旁边一块小木牌上,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前朝古物,十两纹银”,字迹都被灰尘模糊了大半。
萧遥没有丝毫犹豫,他径直走到木架前,微微屈身,蹲了下来。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与他此前懒散截然不同的专注与谨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他没有去碰触旁边那些看似更有噱头的“古董”碎片,而是极其精准地伸出手,指尖避开了壶嘴的裂痕和积灰最厚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捏住了那个歪斜茶壶相对完好的壶把。
触手冰凉、粗糙。那厚厚的茶垢层,带着一种油腻腻的、令人不太舒服的黏腻感。然而,萧遥的指腹,却在触碰到壶身某一条极其细微、几乎被茶垢完全覆盖的、蜿蜒如古老藤蔓的凸起纹路时,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他缓缓地将茶壶拿起,动作轻柔得像捧起一件稀世珍宝,全然不顾那满手的陈年污垢。他低下头,将壶口凑近眼前,借着角落里那缕微弱的天光,仔细地看向壶内壁。光线昏暗,内壁更是积满了深褐色的茶渍,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但萧遥的眉头却微微蹙起,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穿透了那层厚厚的污垢,看到了那里常人无法窥见的景象。
小主,
接着,他伸出右手食指,屈起指节,极其小心地、力道轻得不能再轻地,在那布满茶垢的歪斜壶身上,一个特定的位置——恰好避开那道裂纹,又靠近那条被他触摸过的细微纹路——轻轻敲击了一下。
“笃。”
声音沉闷、短促,毫无玉器的清越,也无金属的铿锵,就是最普通、最低劣的陶土被敲击时发出的声音,甚至还带着点砂砾摩擦的沙哑感。
然而,就在这沉闷声响起的刹那,萧遥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那点寒星般的精芒骤然暴涨,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化作眼底深处一抹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狂喜、追忆与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那眼神,如同在无边荒漠中跋涉的旅人,突然看见了地平线上熟悉故乡的炊烟!
他紧紧攥住了那歪斜的壶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丑陋、肮脏、残缺的破茶壶,此刻在他手中,仿佛重逾千钧。
**摊主的“生意经”
“嗯…啊?”
角落里的精瘦老头被那声沉闷的敲击惊醒了。他咂了咂嘴,迷迷糊糊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浑浊的老眼费力地聚焦,好一会儿才看清蹲在自己“垃圾摊”前的是个穿着寒酸的年轻人,手里拿着的,正是他摊位上最不值钱、连他自己都懒得费口舌推销的破茶壶。
老头眼中刚升起的一丁点希望之光瞬间熄灭,重新被浓重的睡意和懒散取代。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挤出一滴浑浊的泪花,用带着浓重鼻音、懒洋洋的腔调说道:“哦…那个啊…十两纹银,不二价。”他伸出枯瘦的手指,随意地指了指旁边那块模糊的木牌,仿佛在完成一项例行的公事。
似乎觉得太过敷衍,又或许是想把这穷酸打发走顺便看能不能再推销点别的“垃圾”,老头强打起一丝精神,用一种“你捡了大便宜”的语气,信口开河地吹嘘道:“小兄弟,别嫌它破,也别看它脏!这玩意儿,可是有年头的老物件了!瞧瞧这包浆…啧啧,这厚重感!说不定啊,就是前朝哪个宫里流出来的宝贝,被哪个粗手粗脚的奴才不小心摔了嘴,才流落到这犄角旮旯…怎么样?十两银子买一段历史,买一个可能的大富贵,值当吧?” 他一边说,一边用浑浊的眼睛瞟着萧遥,观察他的反应,同时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油腻的衣角。
萧遥仿佛根本没听见老头那套漏洞百出的说辞。他的目光依旧凝在手中的破茶壶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壶身那条细微的纹路上缓缓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