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庙中语

  “你放肆!”极端的恐惧之下,崔韫枝方才一直被迫胁压抑着的气性竟然都生发了出来,她身子止不住地发颤,分不出来是因为惊惧还是愤怒,一双黑亮的杏眸在月色下兀地睁大,长而密的睫羽随着不大平稳的呼吸上下翕动着。

  少女伸手,想要推拒全然不顾男女之防压上来的年轻男子,方一动弹,双腕就被对方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松一握,扣压到了头顶!

  年轻男子靠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上崔韫枝的鼻尖,他身上混杂了凛冽的草木味和血腥气,将崔韫枝整个笼罩。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五感在一瞬间被剥夺,只剩下热,这人的气息热,这人禁锢着她的大掌热,而那一双势在必得中含了几分讥诮的灰蓝色眼睛,更是灼灼滚烫。

  崔韫枝心中大撼,顿感不妙,挣扎着就想要脱开这人的桎梏,却在下一刻愣住了。

  这人挑落了她肩侧的内襦!

  对面人见她瞳孔一瞬紧缩,反而极有兴味地勾起一抹笑来,像是毒蛇乍然刺破温热的肌肤,诡艳而绝情。

  “信不信我在这儿就办了你,殿下?”

  崔韫枝雪白的肩颈就这样大片暴露在月色下,莹润一片。

  这下她彻底呆住了,只能愣愣地任由这个人粗粝的指尖在自己肩上摩挲,带着痒意,慢慢向上,最后摁住了她被咬得有些破皮的下唇。

  崔韫枝摇着头“唔唔”了两声,发现这人摁得十分有巧劲儿,自己的唇舌齿无一能动弹。

  他一手轻轻松松地扣着崔韫枝两只腕子,一手强势地捏着崔韫枝的下巴,轻轻持弄,像是把玩上好的什么珍贵瓷器一般。

  是猎鹰在窥伺自己最好奇又志在必得的猎物。

  完了,崔韫枝心想。

  窗外时有鹰唳,巨大的猛禽双翼翕张,几乎遮蔽悬月。

  柔贞殿下的神经随着眼前人缓慢的摩挲一点儿一点儿扯紧,最后在眼前人低头的一瞬拉到了极点!

  眼泪几乎是一瞬涌了出来,在带着热的体温下竟然有丝丝不合时宜的凉意,滴答滴答,在耳蜗处汇成一点水洼。

  但想象中的疼痛亦或是带着屈辱的亲吻都没有到来,仅仅是肩头处一点带着些微刺痛的湿濡。

  这人咬了她一口。

  少女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歪头看去,只见作怪的人微微弯着一双眼睛,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

  “你可真是太好玩儿了。”

  跟个兔子似的。

  说罢,他猛地起身,理了理崔韫枝被拽得七零八落的衣裳,又低头在她颈间吸了一口气。

  “你们中原人寻常熏的什么香?”

  崔韫枝回过神来,慌忙捂住自己的领口,磕磕巴巴地往后蹭了一点儿,脱离了他能贴得极近的范围。

  他竟然没有……没有……

  仿佛知晓她在想什么,只有半臂距离远的男子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他微微歪头,言语中有些遗憾的意味:“这儿太破了,我觉得还是你父皇的龙椅合适……”

  “但你那时候昏倒了,我不喜欢。”

  “你、你,住嘴!”

  崔韫枝的两颊顿时烧得通红,她本来就发着热,现下一生气,整个人白皙的肌肤像未去皮的鲜桃一样,红粉一片。

  但面前人哪儿由着她来,他顿了一顿,等着崔韫枝这口气顺过去,才又慢条斯理地拍拍少女的侧颊:“我带你回昆戈,草原上,雪山下,营帐里,你可以随便挑。”

  “当然,如果你不听话,我也不介意在路上就办了你。”

  他露出一个略带警示意味的笑来。

  “不、要、想、逃。”

  方才双翼大张的鹰盘旋过漆黑的丛林,停歇在破庙的檐角,窗外想起一阵凄诡的哨声,年轻男子看着崔韫枝,倒退两步踩过干枯的草茎,摇了摇不知何时从崔韫枝身上拿走的金簪。

  崔韫枝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

  四周很显然有别的人守着,崔韫枝不傻,自知这时出去是自投罗网,她又累又困,浑身软地走不了一步,害怕了半夜,最后实在撑不住,迷迷瞪瞪地在那供台上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白,那人后半夜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人进来这个破庙,崔韫枝动了动自己酸软的手脚,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退烧了。

  那颜色怪异的草药汤竟然真有此奇效?

  可崔韫枝顾不上那么多了,她给自己鼓了鼓气,强忍着呕吐和叫喊的欲望,扶着墙绕过四散的杂草和不知腐烂了多久的尸骨,站在破庙关地严严实实的门前,颤抖着手抚了上去。

  昨夜天色实在是太黑了,那人又处处相逼,崔韫枝根本没有时间去打量这个地方,现下认认真真瞧了,才发现这破庙竟然不算小,约莫有从前皇家祭拜的妙缘寺大殿一半儿大,身后的巨佛更是直通天地的伟壮。

  真是古怪。

  崔韫枝发现那巨佛双目上的宝珠兴许是被贼人盗走了,凹下去一片,显得慈和的眉目有些空寂。

  她不敢再看,听着风声呜呜咽咽地透过被木板钉死的窗户和墙角死去多时的叫花子们凌乱的衣衫,一滴冷汗落了下来。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没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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