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自己偷偷跑出去,”阿里手脚在空中乱晃,大声驳斥,“曲奇和我一起的!”
“汪汪汪!”曲奇兴奋地加入了游戏。
两人一狗进入混战,顾灯找了张椅子坐下,章离在他面前放了杯热水,顺势坐下说:“你后来去死马镇了?”
顾灯:“去了。”
章离:“感觉怎么样?”
顾灯沉默了一会儿,说:“有点奇怪,说不上什么感觉。”
章离没再说话,没过多久,吧台战斗结束,史密斯一手拎着阿里,另一只手端了杯鸡尾酒过来,取得了单方面的压倒性胜利。
“你是章离的朋友吧?我们那天见过的。”史密斯把鸡尾酒放到顾灯面前,说,“我女儿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送她回来。”
顾灯表情茫然。
“在冷脚啊,”史密斯笑了起来,“那天章给我们送设备,我那时候见过你。”
“啊……”顾灯想起来了。
史密斯又说:“听章离说你后来要去死马镇?去了吗?感觉怎么样?”
顾灯:“嗯。”
史密斯:“嗯?”
“去了,”章离说,“他觉得有些奇怪。”
“该死的油田开发把一切都毁了,”史密斯低声咒骂,“这些贪婪的家伙,现在连北极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都不放过。”
“爸爸,别伤心。”阿里小脸皱成一团,把自己塞进男人怀里。
“抱歉,让你担心了,”史密斯揉了揉她脑袋,缓和了语气,“我只是有些生气。”
阿里把脸埋进史密斯怀里,过了一会儿又抬头问:“棕熊都看完了?”
“看完了,”史密斯说,“6头棕熊电池全换了,但99号生病了,我过几天还要回去。”
顾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章离就和他解释,史密斯是动物学家,正在追踪布鲁克斯山脉棕熊的生活习性,会在每年冬季给冬眠的熊更换追踪设备的电池。几天前章离开车去冷脚镇,就是给他们运送考察设备。
顾灯听完,觉得自己应该要做出反应才行。可奇怪的是,大脑却仿佛没有收到讯号,让他一直面无表情,冷漠得几乎有些不礼貌。
不行,不能继续这样下去。明明只是萍水相逢,这些人却都给了他最大的善意,他不能辜负大家的一片好心。
顾灯喝了口冰凉的鸡尾酒,强迫自己抬起头说:“原来是这样啊,听起来很有趣。”
他甚至试图做出轻快的语气,可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章离:“你还好吗?”
顾灯:“我很好啊。”
章离看了他一眼,没再出声。顾灯也顺势安静了下来,不用和人交谈,不用寻找话题,让他感到了片刻的安心。他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杯子里的冰融化成水。
短短几天不见,顾灯就完全换了副样子。曾经的他活泼、热情、才华横溢,可现在,留在他身上只有不安和焦虑,能量从他身上飞快溜走,把他变成了一块枯萎的土地。
章离试图做点儿什么,可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他甚至无法进入顾灯的世界。
时间在安静中逐渐过去,随着大门被第一个客人推开,酒吧营业时间到了,安静的空间逐渐热闹起来。
顾灯仿佛终于找到机会,起身说:“谢谢你们的招待,我先走了。”
阿里在和乐队的成员准备演出,闻言从后台探出身体:“good叔叔,你还没听我唱歌!”
顾灯停下脚步,变得有些犹豫。
章离说:“她的音乐很特别,你应该会感兴趣。”
说实话,顾灯现在对音乐毫无兴趣,这只会让他更加厌恶自己。但他确实也答应过阿里,顾灯犹豫了十几秒,又坐了回来。
工作人员开始发放乐队海报,乐队主题是抗议阿拉斯加北极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油田开发计划,海报上印了一对被石油染黑的北极熊母子。
顾灯之前只在网上见过白色的北极熊,憨厚可爱的模样,让人心生向往。可海报上这对熊母子却狼狈又丑陋,给他带来了极大的视觉冲击。
顾灯又想起了虎鲸的尸体,还有那只被藤壶寄生的座头鲸,北冰洋沿海油田灯光刺眼,酒吧里的人群让他感到焦虑。帽子和耳机都在车里,顾灯只得把脸埋进掌心,持续做着深呼吸,强迫自己不会逃离。
有人从他面前路过,不小心碰到桌面,顾灯瞬间绷直了身体。理智上他知道没人在看他,可潜意识里又总会觉得,这些人都在偷偷议论自己。
直到一顶棒球帽落在他头顶,顾灯警惕抬头,却看见章离用身体隔开人群:“你不舒服?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