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三十四章

下毒发。御医说陛下的身子已不宜再闻香,是以奴才便命人将殿里的香炭都撤走了。”

  难怪,难怪。

  如一根丝线从缠团中抽出,巧妙地解开所有绳结。

  岁岁顿悟,平华帝谋算再深,到底是君子怀德,断不会去想自己的亲生儿子会给自己下死招。

  若换作从前,他应会震怒,应会痛心,可此刻只是虚而静地躺在那里,无奈笑一笑罢。

  一生已过,世事不过树上花,尽可接纳。

  平华帝长叹:“罢,罢!今后这尘世,总归是要叫你们这些年轻人来翻覆的。”

  春色忽而又明朗几分,是雨停了,日光便毫无保留地撒满大殿,如盛开一丛柳暗花明。

  平华帝伸出手,捧着斜洒而来的光影,春晖的暖意在凉寒的手掌间流淌,原来自己早已不是那鼎盛的金阳了啊。

  他摸了摸眼睛,才觉眼眶湿热,手上竟多了几滴老泪。

  “政策革新,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咳……”平华帝咽下肺腑间的不适,续道:“是主天道无为,还是主去帝改权,朕无从去实践了,可万象之中最不能缺的其实是‘平衡’二字,不是只有战争会引起纷乱,政变亦是如此。”

  他说着,轻轻握起岁岁的手,岁岁能感受到其指骨间爬满的岁月细纹。

  这双手无序地轻拍着岁岁的掌心,仿佛是幼时长辈哄孩提入睡时那样柔缓的拍抚。

  平华帝:“岁岁,变法推行,必有民反,朕唯一相信能维序好其中平衡的人便是你。倘若,倘若是与述的主张胜了,便将那金印锁入大鄢国库之中,再不启用;可若是休言的主张更符合世间运转,大鄢之名便也不在了,那方金印便留着做个念想吧。”

  岁岁抽手替平华帝掖了掖被角:“我会的,陛下,您说的我一直明白,也一直这样做着。”

  “那便好,那便好。”平华帝含笑,迟缓地眨着双眸看向殿中每一个人。

  有岁岁清稚的面庞,有似愁飞扬的眉黛,有与述大智若愚的神容,还有徐自辛这狡猾又机灵的伴伴。

  还有呢?

  还有窗外无限好的春光呀……

  “世间都好,足矣。”

  他的手倏然垂落,宛如折断的枯荷凋零在床侧。

  可那张威严的嘴角此刻却是扬起,眼角最后一滴热泪淌过两鬓斑白。

  这一生无上尊荣,似乎总不大尽兴,好在见证了还有这么多年轻一辈仍在大道上不断求索。

  京都闹市上的小儿在玩着拨浪鼓,一浪一浪地咚咚作响;河畔的妇人洗好衣裳唤小儿回家;酒家阁楼里饭菜的烟火香溢满四街;躺在石墩旁打盹的阿黄被远处传来的丧钟声吵醒,也跟着低低犬吠起来。

  这人世如此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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