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拒绝
不上你?人家都还没有意见呢,你倒是先不乐意人家。”
“你姐看不上的人介绍给你怎么啦?全村就没一个你姐看得上的男人,那些男人不照样相亲找对象?村里女孩要是都有你这个想法,那她们都不要嫁人了。”
“老实跟你说吧,不是你姐的缘故,你以为轮得到你和张行舟相亲处对象结婚?”
黄玉美对薛子兰的顶嘴很是生气,顾不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把内心的想法一股脑宣泄出来。
她觉得薛子兰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也十九了,总在家里闲着不是个事。”
盖棺定论的话语里藏着一股阴阳怪气,无异于一把利剑刺入薛子兰心脏,她紧紧掐着手指,双唇止不住颤抖:“大嫂,你是嫌我在家里吃白食吗?”
“我也不是那意思,”黄玉美斜眼瞥她,“不过你确实没个正经事,不如早点嫁人算了。”
这话里分明就是嫌她的意思!
薛子兰据理力争:“可是家里的家务活我一样没少干。”
“哟,开始揽功了?你咋不说这家里的家务活都是你一个人干的呢?你天天干活,我天天就搁家里闲着呗。”
嘲讽的语气不言而喻,薛子兰心凉得说不出话。
她从小就知道家人的爱也分三六九等。
她二姐长得漂亮,不断被人夸赞,父母脸上有光,对二姐的关爱也更多。她没有引人入胜的外貌,只得另辟蹊径,勤恳帮助家里干活。
看到她将屋子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她父母偶尔也会夸赞她的勤劳。
被长久冷落的岁月里,一点小小的赞扬能助她撑过很久。
干活是她唯一获得父母关注的方式,这种方式会让人上瘾。
她五岁学会做饭,六岁自己洗衣,十岁下地帮忙,十三岁几乎承包里里外外所有家务。
她大侄女薛敏敏出生时,十四岁的她已经像个成熟的保姆,半夜起来熟练地给小孩擦屎端尿。
这些年的付出她心甘情愿,没有半点邀功的意图,唯一一丝祈求,只希望家里人能念她的好,知道默默无闻的她也在默默无闻地为整个家操劳。
她原先以为她的付出被家人记在心里,她大哥大嫂几乎没和她红过脸,现在她才明白,以前和谐美满的假象,建立在她逆来顺受的基础上。
她在这个家,从来没有半点地位,也没有任何话语权。
她不具备说不的权利,也不拥有拒绝的筹码。
只有顺从才能维持虚假的相亲相爱,一旦试图反抗,生活会给她揭开残酷的面具,露出直白又惨淡的真相。
连陈述事实也能被认定为揽功,她百口莫辩。
“大嫂,你说话要凭良心,这么多年……”
话到一半,从厨房走出来的薛子梅厉声呵斥她:“子兰!怎么跟大嫂说话呢,咱妈走后,这么多年一直是大嫂劳心劳力操持整个家,还不够良心?”
一句话噎得薛子兰哑口无言。
从前她总是羡慕她二姐左右逢源的本领,能同时圆滑处理几件事,何尝不是一种能力。现在她二姐将这套用在她身上,才知道原来这么疼。
她早该看透的。
她没有漂亮的外貌,不能高嫁给娘家谋福利,她在这个家无足轻重,没人会站在她身后。
委屈的情绪如潮水汹涌翻滚,在眼眶里的泪水打着转快要掉落之前,薛子兰扭头跑了出去。
雨后泥泞的道路充满泥土的腥味,路边牵牛花枝叶上积攒的零星雨珠打湿她手臂,手臂往双眼一抹,潮湿一片,一时分不清是雨是泪。
双腿不听使唤地驱使主人来到茶馆,薛子兰在茶馆外面看到她爸薛有福。
薛有福逗着怀中六个月大的孙子薛壮壮,抬眼瞥见梨花带雨的薛子兰,关切地问:“怎么了这是?”
处在委屈中的薛子兰陡然听见父亲的关心,泪匣子控制不住,磕磕巴巴陈述她大嫂的所作所为。
“爸,我不想嫁,你去跟大嫂说说。”她几近恳求。
听完全部过程的薛有福叹息一声,淡淡道:“你妈走后我就不管事了,现在这个家是你大嫂当家,你还是多听她拿主意吧。”
怀中的小孙子不舒服地扭动几下,薛有福立即慌张地凑过脑袋查看情况,眼神紧紧黏在襁褓中的婴儿,再也不肯分给旁边人一眼。
薛子兰的眼泪霎然停止。
她怔怔望着面前含饴弄孙的一幕,转身离开。
平洋湖的湖面涨到排水渠,薛子兰在抓鱼的排水渠上坐了三个钟头,周围鸦雀无声,只剩湖面的凉风无情在她耳边喧嚣。
夜色渐浓,湖对岸亮起灯火,如星星浮在水面,随着波纹一闪一闪。
直到雾气侵脚,她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回家。
走进前院,井边放着的鱼篓被收进屋子,刮了鳞的鲫鱼也不在盆中。
旁边垃圾堆上残留几幅鱼骨架,依着成色来看,两条炖了汤,两条红烧。
一点也没留给她。
薛子兰饿着肚子摸黑回到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