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半点他能借用的力量,于是转而使用巫力腾掠而起,退回岸上。
可不等他站稳,脚下的地面便开始寸寸龟裂、破碎、塌陷,从高空坠入下方无尽的黑暗。
深渊之中潮声汹涌,灰蓝色的水墙拔地而起,在连雨年面前掀起惊涛骇浪。
他凌空而立,巫力环绕于左右,任由狂风扑打,也自岿然不动。
他死死望着前方的海潮,它们从渊薮下冲出地表后,仍然在暴虐地翻腾搅动,浪头一波接着一波拍打下来,如天倾,如山崩,即使被他一一挡开,也对他的心灵造成沉重的压力——
明明并未受伤,连雨年却在这一幕幕灭世天灾般的景象中品尝到了心肺剧摧、肝胆欲裂的恐惧。
这种恐惧,少年时他躺在高处,仰看阴云翻卷、电光滚滚的雨中天幕的时候也曾有过。
但那时的他想逃就逃,今日的他却根本迈不动脚步。因为他看见暴怒的浪潮渐渐偃旗息鼓,如顺了毛拔了爪牙的猛兽般趴伏于某人脚边,温驯而畏惧。
与此同时,他也同样被一道气机牢牢锁定。
“你……”连雨年张口,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是谁?”
巨浪分开,托起一条水做的浮桥,连到连雨年前方。
有人随意地踏上去,从水墙后方转出,迈过时光的重重壁垒,不疾不徐地走入连雨年视野。
天光乍暗,晦涩的光线内流转出条条缕缕的灰色气流,若有似无地旋飞上前,环绕于他左右。
那人站到连雨年十米以外的位置,织金玄袍优雅地垂落。黑发黑眸仿佛为天下最纯净的夜色洇染而成,瓷白面庞上唇色绯艳,烟紫色的小痣点在左边飞起的眼尾,天然勾着三分笑意。
一身浓墨重彩,令人过目难忘。
他微微抬手,周身无尽的浪涛皆顺服地落至脚下,承托起他所需的战场。
“初次见面。”男人粲然一笑,“喜欢我为你准备的身体吗?”
连雨年愕然瞪大眼,脑中一片空白。
……
以澧水为名,却无人见过的丹家唯一后人。
……
自苏醒便能如臂指使的巫力,痛苦却顺利完成的练体。
……
家中有巫祖的闲时记事和万卷神代藏书,崭新如初。
……
觋身上所落的巫族十脉的诅咒,借他之手应验。
……
与那双清澈宁静的黑瞳对上的瞬间,连雨年耳边响起书页被风翻动的轻响,无数从前被忽略的细节快速涌出,并严丝合缝地相连,组成一个他从未想过的问题的答案。
他到底为什么会穿越成丹澧?
丹家后人已无巫族的天授神力,为何丹澧的躯壳内换成他的魂魄就能拥有?
那些囊括各个领域的庞杂典籍,它们的内容为何就像刻在脑子里一样,由他随取随用?
妖蛊教有表里双面结构,他负责对付神鬼异术的“里”,这一代的人皇沈青池为了他倾尽全力对付本质为情报机构的“表”,是机缘巧合的结果吗?
还是早有人算到今日之祸,于是提前制造出一副空壳,连同丹巫典籍一并保存至后世,以常人难以理解的伟力,再创一个人皇与巫族合作消天下灾劫的奇迹?
“是……你?”连雨年难以置信,一种无法言喻的荒谬感席卷他全身,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扭曲起来,让他分不清虚假与真实的边界。
“嘘,别说,也别问。”男人竖起食指抵在唇上,眉眼弯弯笑得狡黠,“我现在是他的武器,他的矛和盾。杀了我,你才能见到他,完成你的目的。”
“不可能!”连雨年想也不想地驳斥,“谁杀得了你?!我怎么可能杀你?!”
“呵。”男人轻笑出声,“傻孩子,你真以为站在你面前的‘我’是我吗?我只是一具不完整的空壳,一缕没有意识控制权的神识,一个残破的庇护所罢了。当然,如果你最终敌不过我,反被我吞噬,可能你想见的那个‘我’就会出世了。”
他垂下眼睫,孩子气地抿了抿嘴:“可我不喜欢这个结果,所以你要努力啊……我的孩子。”
话音未落,没来由的惊惧感贯穿连雨年的心脏,他本能地催动一切自己熟知的术法阵势,繁复符文霎时占据半壁天空,仿佛另一片倒悬的海,挡住拍向自己后心的玉白手掌。
“术式学得不错,很熟练。”男人弯起眉眼,举手打了个响指,“但还不够。”
地下的沛然惊涛冲上云霄,在他身后汇聚成一柄贯天彻地的巨剑,他信手一挥,剑锋悍然斩落。
“用点力。”男人歪了歪头,“别像你家人皇没让你吃饱饭一样。”
“……”
连雨年咬紧牙关,被逼上死路后反而笑了出来,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平静的疯感。
“好,谢谢先祖指点。”连雨年摊开五指,指间漏下一绺绺闪烁刺目的银白电芒,“我要扒了觋的皮。”
男人笑道:“等你杀掉我,我教你一种更实用的折磨人的方式……你一定喜欢。”
九天之下雷鸣轰动,这方小世界的边界爬出枝桠分叉的白光,像裂痕,又像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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