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十七


  伤者腹部陡然传出一声油锅沸腾的“刺啦”声响,干柴烈火般的灼烧过程不断激起噼噼啪啪的响动,不时爆开一声密封物体从内部被烧得破裂的闷响,紧接着就是水烧开的咕嘟咕嘟……

  守在外边的择青一听这动静人都麻了,要不是足够信任连雨年,只怕第一时间就要冲进去确认丹澧先生没有把伤者拆吧拆吧炖成了一锅汤。

  好在这阵动静没有持续太久,约莫小半刻时间便偃旗息鼓,沉寂下去。

  择青擦擦汗,不知为何,长出一口气。

  屏风内,连雨年收回金红两色交织的火线,线条蜷缩成茧状,包着一团没有烧干净的黑气本体,周身触角蔫嗒嗒地甩动,不时吐出一缕烟气。

  他这是烧了个内丹出来?

  连雨年正打量着,一直趴在手心掌纹中的“土豆粉”忽然蹿了出来,直直冲向那团黑气。

  它的头部中间裂开一条缝隙,张开一张比身体大数倍的“巨口”,作势要将其一口吞下。

  连雨年条件反射地挥手拍飞它,保下黑气。它在空中翻滚几圈,停在连雨年身前,虽然没有脸看不出表情,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股委屈巴巴的气息。

  随之一同传来的还有一种心念:饿!

  金红火线把黑气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严实了,连雨年晃晃手里拎着的一截线头:“你想吃这个?”

  “土豆粉”用力点头。

  连雨年陷入沉思。

  这根粉条自尸体堆里诞生,它的口粮只怕不是怨气就是怨魂,更重口一点还可能是血肉,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但仔细想想,这玩意儿大部分时候都很安分,唯独攻击过沈青池一人。他当时以为这家伙是因为不喜欢自己的创造者,所以对与其血脉同源的沈青池恨屋及乌。但实际上它可能只是在觅食,正常的向“食物”发起攻击而已。

  被魇魅术污染后的执念,其本质与怨气无异。说起来,昨天他撕碎那道咒术最后的反扑时,有一部分咒力确实被它吞掉了。

  正想着,连雨年忽然感觉手指一紧,“土豆粉”把他勾着黑气团的食指结结实实缠绕了起来,一个掷地有声的“饿”字再度传入他的脑中。

  “吃了点东西后,你能做的事倒是比之前多了。”连雨年回过神来,将黑气团一分为二,挑出略小的那半块扔给它。

  有吃的就行,“土豆粉”不挑大小,也不贪心,高高兴兴地张开嘴接住,“咕噜”一下吞进肚里去,紧跟着身上浮起了好几张落着血泪的笑脸,表示感谢。

  连雨年戳它:“别急着高兴。吃了我的东西,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土豆粉”钻回他的掌纹里趴好,只露出个脑袋,懒散地点头。

  “第一,你是什么?”

  “土豆粉”想了想,传过去一句磕磕巴巴的话:“不……知……道……以前……有人……叫我……觋。”

  连雨年眼神微变。

  古时有以舞降神之人,在男为觋,在女为巫。

  所谓古时,指的是神话时代结束后的千余年岁月,巫觋则是那时至今所有沟通天地鬼神的人与术的开端,沈青池之前请来的那些能人异士都是从最初的巫觋演变而来。

  但和如今这些包装精良的骗子不同,巫觋是真正的上古大巫分支之一,和丹家一样有巫族传承,在神话时代远去后的千余年间始终活跃于历史舞台上。

  他们走的也是丹家的辅佐人皇之道,却不参与政治斗争,只为皇室观星相命,断朝代兴衰——那也是他们先祖的道。

  不过,巫觋与丹家的路实在太像了,就连结局也几乎一模一样。千年辉煌结束后,他们也迎来了血脉能力的断代,从两千年前起便渐渐销声匿迹,消失得比丹家还干净。

  魇魅术、盖皮匿骨、以尸养鬼这一脉邪术的创造者,就是最后一个有史记载的觋。

  这“土豆粉”是不是觋不好说,但先太子身边可能真的有一位觋。

  丹家传了那么多年还有个丹澧,虽说丹澧病故后被他借体重生了,不算完整的丹家人,但好歹生死之间激发了血脉能力,让他得以再次为丹家入世扬名,以偿这份重活一世的恩情。

  丹家都有这样的机缘,没道理巫觋一脉就会早早断绝血脉传承。

  “妖蛊教的水可真深啊,先太子到底想干什么?”连雨年揉揉酸痛的太阳穴,却没有多想,打算把新出现的线索扔给沈青池,让他去解题,“下一个问题,你以前吃的是什么?谁喂给你的?”

  “土豆粉”点了点他提着的另外半颗黑气团:“荒……秽……以前……不知道……现在……你。”

  “荒秽?”连雨年皱眉,这个名词他觉得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你吃掉的所有东西……统称荒秽?”

  “土豆粉”点头:“都……是。”

  不是“统称”,而是“都是”吗?

  连雨年若有所思地忖了一会儿,不再多问。

  他收起黑气团,让“土豆粉”藏好,又探了探床上伤者的状况,确认他的情况稳定下来后,起身走了出去。

  “丹先生。”择青迎上前,“您看完了?”

  连雨年点头:“走吧,去见陛下。”

  话音刚落,他的脑子里冷不防冒出昨夜在沈青池梦中看见的那个吻,陡然升起的强烈尴尬感让他脚步一顿,从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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