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0

言锻肩上的细雪。

  皇后“养病”的行宫就在长安郊外。行宫外层层叠叠的守卫,哪怕裴安懿是长公主,令牌也是不好使的。

  裴安懿回头,看了一眼王阿花,又看了身后一派女使,道:“烦请跟皇后通传一声,就说孤一个人进去。”

  行宫大门缓缓打开。

  鎏金缠枝香炉腾起袅袅青烟,裴安懿踏入殿门的刹那,檐角铜铃恰被东风惊动。李皇后拿针线的手晃了晃,银针在锦鲤眼睛处偏了半寸。

  算下来也有七八个月了,李皇后大着肚子,躺在贵妃椅上慢悠悠地绣着百子图,见裴安懿来了,很是开心,挺着肚子起身招呼着。

  “小心门槛,”李皇后扶着肚子像一个普通的闺中少妇一样,“安懿来啦,本宫好几月没见什么人了,都快把我闷死了,还好你来了,给我解闷儿。”

  裴安懿缓缓扯出一个笑来,“我来也没有带些东西,姊姊不要嫌弃才是。”

  “哪里的话,安懿摸摸看,这小皮猴又踹我了。”温软掌心裹着裴安懿的手贴上绫罗,恰逢惊雷碾过琉璃瓦,一场大雨将下未下。掌下跃动的哪里是胎儿,分明是日后搅得长安不得安宁的余波。

  这个孩子,世家信王皆有想法,不管消息瞒得多仔细,注定不会生得顺利

  李皇后抚着滚圆的腹部轻笑:“不知道是个女孩儿还是男孩儿。”

  裴安懿探出手去,轻轻抚上了滚圆的肚子,淡声道:“新帝应该更想要个皇子。”

  “我却想要个公主。”李皇后突然倾身贴近,发间九鸾衔珠步摇的流苏缠上裴安懿玉冠,低声道:“你见过的,冷宫井里泡胀的皇子尸首,比御花园池中的锦鲤还要多些。”

  香炉里爆出个火星子,惊醒了檐下栖着的白颈鸦。裴安懿垂眸望着滚落脚边的绣花撑子,百子图中那个骑竹马的女童,金线不知何时断在笑涡处。

  十二幅湘妃竹帘哗啦啦响成一片,李皇后拿起一旁的鎏金托盘,轻声道:“这是陛下差人送来的长命锁,说是特请青城山道长开过光的。”

  “我倒不希望是个男孩儿,是个女孩儿便好。”

  “希望她能一生顺遂平安,希望她能随心而活,不像我……”

  “祝姊姊能得偿所愿。”裴安懿垂下眸子,说着违心的话。

  “安懿你就莫要骗我了。”李皇后放下手中的长命锁,“若是小家伙是个女孩儿,怕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是个男婴……怕是难活。”

  信王绝不会允许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这个弟弟出生。新帝失权,不见得能保得住这个孩子。

  裴安懿的衣袖被紧紧抓住,李皇后像是看透了什么一般,缓缓说道:“我虽出身乡野,但顶着这顶凤冠这么多年,有些事情还是看得明白的。”

  “你今日来此,想来不只是给我解解闷。”李皇后的手缓缓坠下,“安懿,你帮我瞒着这个消息这样久,我很感激。”

  “这红砖绿瓦里,吃得净是女儿家,吸花食蕊,本宫知道你处境艰难,为了保全自己,你想利用这件事做些什么,本宫也不会怪你。”

  “只是、只是……你是她的姑姑,若是个女孩儿,你、你能不能把她保下来……

  暮春的晨雾还未散尽,檐角铜铃在风里叮当作响。裴安懿怔怔望着青砖缝里钻出的野棠花,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待王王阿花来的时候,只见裴安懿瘫坐在青砖上,倚着门框。

  “殿下!”

  声音惊飞了满树山雀,王阿花踉跄奔来。暖黄光晕里,裴安懿看到自己映在宫墙上的影子,像团被雨水打湿的残絮,正顺着朱红门框缓缓滑落。

  “孤要当恶人了。”

  她任由王阿花将自己冰冷的指尖拢进掌心,

  剧咳来得猝不及防。似乎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一样

  猩红血沫溅上石阶时,喉间腥甜翻涌得愈发厉害,她摸索着去掩唇,却抓了个空。

  空气冰冷又弥漫着浓稠的腥味。

  “殿、殿下。”王阿花蓦然一颤。

  “只是风寒,不要紧的”裴安懿随意擦了擦嘴。晨风卷起满地棠花瓣,掩住了青砖上蜿蜒的血痕。

  王阿花抿了抿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裴安懿不想告诉她的,她便通通装作不知道。

  一旁的人将周身的力都卸了下来,倚在她的身边,久久无言。

  第70章 逼仄

  永和八年暮春。

  宫里青砖缝里渗出黏腻的湿气。蝉鸣比往年早了半月,嘶哑的鸣叫裹挟着沉甸甸的云翳,在长安城头织就一张暗青色的罗网。

  入夏的第一日,太极殿藻井深处传来第一声雷鸣,震得太液池千尾锦鲤尽数翻出银白肚腹。

  李皇后有孕的消息,是伴着五更天的梆子声炸开的。宫墙外的柳树上已落满各府豢养的灰羽信鸽。

  消息一夜之间传遍长安,人尽皆知。

  行宫外看守的侍卫加了一倍,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世家的态度变得极其微妙起来,尤其是李家,李皇后腹中要是一个男婴,怕是会完全放弃信王。

  听说信王中途有亲自送补品过去,但被拒之门外。
深夜慢读:csw888.com 丝袜小说网

上一页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