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那年,我高中毕业了。
爸妈要我回家乡工作,我性子特冲又倔,回了几句嘴,又推搡了我爸几下,遭他拿柳条狠狠抽了一顿。
他说我“疯子”“不孝子”“吃白饭的”。
我被他打得口腔都是血,我的狐狸告诉我,别动怒,别还手,要当个懂事的儿子。于是我乖巧地同他们吃了最后一顿饭,那之后便收拾行李离家出走,再没回过家,连电话也不接。
我是个叛逆的不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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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9月,我和发小项桐一块儿进了步步高升机械厂,做学徒工,在那里我认识了前辈董枝与同期学徒祝叶。
我爸妈的儿子至此变成了远方的透明人,浓浓的血肉联系变作了每月雷打不动的薄薄几张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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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我转正了。
我和董哥、项桐与祝叶决定合租,逃离那逼仄的棚舍。
那之后我跟董哥更熟悉起来,他是唯一一个听到我在心里养了一只狐狸却没感到惊异的。
他只是用平和的目光注视我,说他能理解我。
还说我要是不介意,他和我一块儿养。
我欣喜若狂。
狐狸也从那时起有了人形,它生得很漂亮。
对了,董哥还说他以后想跟我去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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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我29了,升职成了我们那车间的班组长。
那时班组长算是个不小的职位了,要将下头的消息告知上头,要替上头管理好下头,同时也要干好自个儿日常的工作。
很累,每天都很累,我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头痛,但我心理却很舒坦,也很高兴。
看着手下那些个同我当年一般大的臭小子,慢慢变得稳重,再到能够组建起新的家庭,这很让我满足。
至于组建自个的家庭,我那时没想那么多,就和他们董哥、项桐、祝叶他们仨待一块儿,我觉得还挺不错的。
而且我心底隐约也能察觉到那么些不寻常的情愫,我好似动心了。
动心的对象不是人——
是一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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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我三十了。
五一劳动节那天,厂子里放假,我去里头瞎晃,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到里头晃。
似乎是因为忘了那天放假。
总之我一大早便收拾了自己,急忙赶去了,那时我身后还跟着追了我一路的董哥。
他是想提醒我别去,可是我脚程太快,叫他怎么也追不上,甚至他喊了我好几声,我也没听着。
董哥虽然温柔,但嗓门也不算小,我怎么会没听着呢?
我后来想了想,觉得可能是我当时在和狐狸说话,说得太过入迷的缘故。
我和董哥汇合后,想着来都来了,索性在工厂悠闲逛逛。
在途径锅炉房时,我听到里头有异响,便开门进去查看,哪知那跟在我后头的董哥,一把揪住我的后领,把我甩了出去。
后来只听砰的一声,呛鼻的黑烟和董哥的一声喊叫几近逼停了我的心跳。
我连滚带爬地钻入黑烟中,将董哥拉出来,那时他的两只腿骨肉分离,焦黑的伤口和红艳浓稠的血叫我反胃得几度欲呕。
董哥的两腿废了,由于那是工人未能及时清理锅炉外头水垢,致使炉体受热面温度过高导致的,工厂主拒不履责。
简而言之,他们认为那是我的错
倒是没错,那是我的错。
是我害了董哥。
我没脸再见董哥,我能给他的补偿仅有钱。
我的狐狸,也像董哥那般瘸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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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12月,工厂获得一笔外资。
上头告诉我,投资方希望能提高工厂的机械化程度,提升生产效率。
我和祝叶垂头听着,都认为这是件好事,直到上头又讪笑着说,那样每个车间可以减少大约十余个生产工人。
笑容僵在我的脸上,可是裁员的步伐却迅速进行着。
我上完夜班回家,门口总有那些个失业的工人跪在我鞋边哭,问我说他们没有钱,如何能养得活孩子?
这不过是一次描述,可我经历了成千上百次这样的围堵,见过数不清的泪水。
我心如刀割,纵然祝叶和项桐以我的前程为理由,试图拦下我,但我最终还是动摇了。
我决定帮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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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12月—1999年2月
我怂恿手下其他工人随我一道罢工,以此来威吓工厂主来恢复对其他工人的雇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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